漪如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也是春狩。
那时,这片林子里还没有这么多的花树,且为了
野趣,与山上的杂树林相连,只做了一道防止野兽进来的篱笆。太子说要跟漪如玩捉迷藏,将漪如领到了这花树林子的深处,让她闭上眼睛数一百下,再去找他。
漪如乖乖地听了,捂着眼睛,老老实实地数了一百下,然后才睁开眼睛。可太子全然不见踪影,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当她再往林子里走的时候,忽然看到那道篱笆的门开了。漪如吃一惊,以为太子跑了出去,连忙也穿过那道门。她一路往山上走,唤着太子的名字,却无人回应。天色很快暗下来,漪如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野兽叫声,愈发害怕,大哭起来。幸好宫里的人发现不对,没多久,就及时找了来。待漪如回到宫里,却见太子已经在皇后身旁吃着小食,而漪如则被父母训斥了一顿,说她不该私自偷溜出去。漪如那时又是委屈又是恼怒,想要分辨,大人们却不信。而太子看着她,神色倨傲而得意。
如今再到这里来,漪如想起旧事,只觉可笑。
她小时候就知道太子厌恶自己,可长大了却越活越回去,竟然会相信他的那些鬼话,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
漪如深吸口气,四下里看了看,见得无人,自己又无事可做,只得信步逛逛。
这凤仪园毕竟是皇家行宫的园子,修筑得颇为讲究。雕花石板铺作小路,延伸到花荫之中。一路上,各色花卉掩映成趣,十步一景,颇具匠心。
漪如记得往前走不远,就有一处亭子。
那里的美人靠修得很是漂亮,小时候,漪如很喜欢去那里玩耍。现在既然闲着,到那亭子里坐一坐,等着温妘回来,当是合适。
她顺着小路往前走,果然,没多久就望见了亭子的一角。而待她再往前走几步,忽然,她看到亭子里有一个人。
待看清那人是谁,漪如吃一惊,停住脚步。
太子穿着一身素色锦袍,站在亭子的阑干边上,似乎在观赏着上方垂下的花枝。
大约是听到动静,他转回头来,目光与漪如正正相遇。
鸟鸣声阵阵传来,漪如只觉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想转身走开,忽而听到太子道:“我便这般凶神恶煞,让你见了就躲?”
他既然开口,漪如再走就成了抗旨。
她只得重新转回来,恭敬地行礼:“拜见太子。”
太子看了看她,道:“过来。”
漪如走过去,在亭子面前停下。
太子在美人靠上坐下,道:“不必拘礼,你也坐下,与我叙一叙话。”
漪如却没有动作。
“殿下明鉴。”她说,“今日我到此处,是蒙太子妃召见,她很快就会过来。”
太子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又如何?”他不紧不慢道,“我该怕她么?”
漪如只看着他,没有答话。
太子的神色依旧平静,道:“我方才让你坐下,你不曾听见么?”
漪如踌躇片刻,登上石阶,走到亭子里,而
后,坐在了太子的对面。
太子打量着她,道:“你还是从前的脾性,不曾变过。任性倔强,好像身上长了刺一般。”
这话听不出喜怒,漪如垂着眼眸,道:“妾不敢。”
太子的眉梢微微扬起:“便是这自谦之词从你嘴里出来,也违和得很。”说罢,他自嘲一笑,望着外面烂漫绽放的春花,道,“我每次到这林子里来时,总会想起当年。这个地方,你我小时候总会来玩。你喜欢这里的花,每次都要我帮你折几枝带回去。说来怪异,当年我无比烦你,盼着有朝一日能摆脱你,不必娶你。可等到你真的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又会时常想起你来。”
这话说得从容随和,轻飘飘的。
漪如看着太子,很是不可置信。
“不知殿下何意?”她说。
“严家离京多年,本不会在这春狩的名册之中,你不曾想过为何能来么?”太子看着她,似在欣赏她脸上震惊的神色,“漪如,我想见你。”
——“你定然也想像从前一般,与我日日相伴,亲密无间,是么?”
漪如想起了方才温妘说的话。
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猛然跳起来。却不是因为欣喜,而是上辈子的梦靥。
“我和太子的婚约,在八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漪如强自镇定,道,“如今,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和一众妾侍,我也会嫁为人妇,各不相干。”
“当年之事,是父皇的权宜之计。如今已经过
去了八年,许多事都已经变了样,并非没有回转余地。”他看着漪如,“高陵侯也想通了许多,带着你回京来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