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只是诧异,此时,罗半仙已然惊愕。
他确实有一个叫做长福的弟子,那是他留在终南山掌管道观的,算得心腹。无论道观佛寺,只要不是名刹,难免要遇到香火不足的困境。要维持下去,免不得要多想办法。
从前罗半仙名声平平的时候,他和一干弟子,就借机做起了倒卖田产的生意。
那些来观里烧香拜佛的信众,越是勤快,遇到的事越大。其中不乏家中遇上变故,求神仙保佑渡过难关的。于是,长福得了罗半仙的授意,便以帮助为名,哄骗那些急需钱财的信众将产业出手,或是自己屯着,或者高价卖出,稳赚不赔。
罗半仙毕竟是靠名声吃饭的,这些事做得很是隐秘,就算真有人揭发出来,他也会出钱通过官府摆平。
不料,如今竟从严漪如这养在深闺的九岁女童嘴里听到,岂非怪哉?
罗半仙昨夜辗转难眠,一早就来拜会严祺,听得严祺一番话,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自己这个假半仙,是遇到了真的神仙。
第九十七章 外家(上)
严祺见罗半仙沉吟不语,着急起来,忙问:“小女之事,莫非与半仙所观天象有关?”
罗半仙喝一口茶,定了定神,道:“贫道听闻,君侯要去扬州?”
严祺道:“正是。”
“贫道观天象之时,为君侯算了一卦。”罗半仙道,“只怕君侯此去,乃注定有些坎坷。”
严祺讶然:“不知是何坎坷?”
罗半仙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见严祺神色不定,罗半仙也不绕弯子,道:“不过,贫道却知道那让君侯趋吉避凶,化险为夷之法。”
严祺眉间一展,问道:“何法?还请半仙不吝赐教。”
“君侯可将府上的大女君带上,”罗半仙道,“这位女君确实通了灵性,乃有神仙护佑,君侯带上她,必可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严祺看着罗半仙,不由愕然。
漪如在家里等着,不出意料,严祺回来的时候,看着她,神色复杂。
“今日怎这般早?”容氏抱着玉如迎出来,道,“不是说官署里忙得很,要晚些才能回来么?”
严祺没答话,却对陈氏道:“阿姆且带漪如回房,今日的晚膳便不在一处吃了,我稍后让人将晚膳送过去。”
陈氏应下,带漪如离开。
漪如知道他故意支开自己,也不多言,乖乖跟着陈氏走出去。
容氏诧异道:“你这是做甚,好好的,为何分开用膳。”
“我有些话与你说。”严祺说罢,又让乳母将玉如带走在,摒退周围伺候的人,在榻上坐下来。
“我要带漪如去扬州。”他说。
容氏一愣:“为何?”
严祺拿起茶杯喝一口,跟容氏说起了今天罗半仙来见他的事。
容氏听着,只觉啼笑皆非。
“就为了那罗半仙说的话,你就要带漪如去扬州?”她说,“漪如一个九岁孩童,哪里有什么本事逢凶化吉,莫非你遇上匪盗,她还能跳出来为你挡刀挡箭不成?”
“挡刀挡箭自是不至于,可我想着,既然罗半仙都这么说,那让漪如跟着我去一趟也无妨。”严祺道,“漪如自从那场昏厥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亦有许多未解的神奇之事。你我有目共睹,这总做不得假。她不但言中了一些事,亦确实如有神佑。你想想那猎会之中,千钧一发。连长沙王世子都磕了碰了受些小伤,她却毫发无损;圣上和长沙王也都说,是漪如立下了护卫太子之功。你想想,若非神灵降福,又哪里有这桩桩巧合之事?”
听得这话,容氏的脸上也有了些迟疑之色。
严祺说的不无道理。这些日子,夫妻二人谈起漪如,对她的变化都有些困惑不解。唯一的解释,确实就是她从假山上摔下来那一跤有些名堂。容氏每每到庙里,也都要为漪如问上一卦。
不过怪力乱神之事,终究不登大雅之堂。加上漪如这些日子虽表现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但神志清明,还懂事了许多,让严祺和容氏省了不少心。大体而言,夫妇二人对她这般变化是欣喜的,也就不去细究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如今,经得罗半仙之口,此事重新被提起,让容氏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可扬州离京城千里之遥,旅途辛苦,她一个孩童,如何吃得消?”她有些迟疑,“若是生病了怎么办?万一走失了怎么办?听说拐卖孩童的人可不少……”
“你这话,说得仿佛我会将她扔着不管一般。”严祺道,“我都想过了。路途远些是远些,不过一路车船备好,弄得舒适些,倒也无妨。我和王承业都是讲究的人,吃的住的必不委屈,漪如跟在我身边,不会累着;京城到扬州,途径之处,都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就算漪如真的得了什么急病,自也有医有药;至于其他,我多带几个仆人,一路将她伺候好,她去何处都有人跟着,可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