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祺的嘴角撇了撇,少顷,语气缓下来:“这道理我自是明白,我岂是那等小气的人?我就是觉得这事他办得着实难看,面上一套背后一套。他想要什么,来跟我说一声便是,以我和他的交情,我会霸着不给么?使出这等偷偷摸摸的手段,看着让人不是滋味。”
容氏瞥着他:“圣上宣旨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气冲冲的模样?”
严祺哼哼唧唧:“我岂有那般愚蠢,我还向他道贺了。”
容氏笑了笑:“那便是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莫再往心里去才是。”
听着容氏安慰严祺,漪如不由地回忆起了上辈子。
那时,严祺确实出任过扬州巡察使,一去就去了半年。
漪如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严祺倒台的时候,在扬州巡察使任上贪赃枉法就是他的头条罪状。
先是有人在朝中检举揭发,说严祺贪污了百万钱之巨,皇帝得知之后,随即令有司彻查。尽管那时已经过去了多年,牵扯出来的官员仍有数十人之多,账册上百页,甚至还有严府里的仆人作证,说当年严祺从扬州回来时,带了多少满载而归的马车,一条街都装不下。
尽管严祺否认,这罪名还是很快落了下来。而直到皇帝下旨发落之前,严祺还笃定地对家人们说,皇帝不会听信谗言,定然会还他清白。
漪如虽然知道严祺在一些事上糊涂,还为皇帝干过些脏活,但扬州巡察使这案子,是被人污蔑了。这个时候的严祺,虽然要养一大家子人,手头也有些紧,可心思却还在正道上。他想做扬州巡察使,是冲着将来升官的好处去的。她清楚地记得陈氏不止一次抱怨过,说别人做巡察使都是大把大把捞油水,严祺倒好,
两手空空回来,光给朝廷干活了。
这事,漪如一直惦记着,本打算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将严祺上任的事搅黄,不料,它竟是自己黄了。
漪如虽然还想不出这其中的牵连,但还是松了口气。
严祺跟容氏抱怨了一通,终于舒服了。他看到漪如在边上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走过去,将她的脸捏了捏:“你怎么了?可是今日在家又闯了祸。”
容氏看了看漪如,笑道:“她是在恼你。”
严祺不解:“恼我何事?”
容氏于是将漪如整理的账册拿过来,将她查账的事说了一遍。
严祺颇是意外,将那账册翻了翻,诧异不已。
“这是你写的?”他露出赞许之色,“字认得比从前多了不少,写得端正许多,有长进。”
漪如看着他,心情复杂。虽然严祺不做那什么扬州巡察使了,可那给出去的上百万钱还是实实在在的。常言道福祸相依,明明有了件好事,却又冒出一件坏事,当真让人头疼。
“父亲莫打岔。”她说,“我清查了账册和府库,才知道家中只剩三万余钱。母亲说,那些钱都是父亲花出去的。”
“钱么,花出去才是钱,放在家中就是一堆铜屑。”严祺不以为然,振振有词,“不过百万钱罢了,赚回来不过是一眨眼的事,要什么紧。”
漪如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气闷。
“父亲此言差矣,百万钱岂是小数。”她皱眉,“京中的寻常人家,一百钱已经够几口人半月粮米,能拿出一万钱的已是小富,至于百万钱,是想也不敢想。父亲有了便该珍惜,怎可随随便便就花个精光。”
“大人的事,小童看看便是,莫胡乱置喙。”严祺不打算跟漪如多说,看着那账册,却仍有几分兴致勃勃,“你说,这是你整理出来的?”
漪如不说话。
严祺笑了笑,对容氏道:“你前番还说她心思浅薄,怕她入宫受人欺负。如今看,她哪里浅薄了,这账算得明明白白,再过几年,只怕宫里的人也不如她。”
容氏也笑了笑,将漪如拉过来,道:“别恼了,家中的事,有你父亲做主,难道他还不如你这小童知道得多么?”
“就是。”严祺附和,“钱财之事,你懂些就好。日后进了皇家的门里,莫说百万钱财,便是上了千万,你也不会在乎。”
容氏嗔道:“又来胡说。宫中的嫔妃,哪个不是按规矩领些吃用,你见过谁大手大脚胡乱挥霍?说出去,不怕被言官骂死。”
严祺忙道:“我不过说说,当真做甚……”
见二人又说笑起来,漪如心里长叹口气。
她不打算当太子妃,也不打算让严祺继续亲近皇家,最好远离官场。在她的设想里,他们最好离开京城这等是非之地。而离开之后,他们能傍身的,便是这些年攒下来的家财和产业。
这些日子,她借着查账,仔细地考察过家中的产业。就在靠近洛阳的地方,她的祖父严孝之曾买下了大片田地。据陈氏说,那里山明水秀,颇是宜人。严孝之曾想到那里去做一片宅子,在里面住着养老,可惜无福消受,宅子还没动工他就去世了。漪如盘算着,如果将严祺夫妇说动,让他们像惠康侯一家那样也住到乡下去,她也就不愁什么时侯会突然全家掉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