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笺贴的位置有点高,严墨戟踩着椅子也够不着,刚想多找几个凳子摞高一点,纪明武拄着拐杖从家里出来了。
得知严墨戟的苦恼后,纪明武提供了一个思路:“踩在我的肩膀上吧。”
严墨戟吓了一跳:“武哥,你开什么玩笑?”
——你忘记你是个瘸子了吗武哥?
纪明武神色不变,用行动说话,走过来蹲下身,十分干脆地抱住严墨戟的小腿,在严墨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腾空抱起,将严墨戟的双脚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严墨戟骤然升空,嘴里一句“卧槽”还没喊出口,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纪明武的肩上。
纪明武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握着严墨戟的脚踝,站起身走到房檐前面:“贴吧。”
——卧槽,武哥,你力气大你了不起吗!
严墨戟本以为纪明武就算靠着怪力把自己放在了肩膀上,走起路来肯定也要把自己晃下来的,还做好了随时跳下来的准备。
没想到纪明武走路时他虽然感觉到身体上下颠簸,却没有一丝一毫重心不稳的感觉,连纪明武拄拐走路时理应有的高低肩都没感觉到。
——武哥这个平衡能力……怎么感觉有点逆天?
——他家武哥到底是个什么木匠?怎么跟耍杂技似的?
严墨戟呆了半晌,才低下头,轻轻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武哥,浆糊还在地上……”
纪明武:“……”
…
除了贴春联,除夕当天还要忙着祭祀。
祭天还算简单,把一些祭天用的菜肴做好,跟提前备好的红枣、柿饼、山楂等贡品一起供奉在院里,撒上水酒,点上三根香拜祭天地,再在厨房点一根拜祭灶王爷。
祭祖就得一家人一起出门去祖坟了。
纪家的祖坟在镇外,纪家全家五口人踩着积雪去了一趟,豆腐、方肉、白煮鸡等等贡品挨个摆一串,烧些纸钱,再撒上一杯水酒,磕几个头,与长眠地下的祖宗们汇报一下这一辈的琐事,就算完了。
严墨戟这种男妻和纪母、明文这种女眷都不需要磕头,三个人就站在一旁看着纪父对着墓碑絮絮叨叨。
一家人祭祖这件事,严墨戟本该十分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了。
前世时,自从家里被他算得上叔伯辈的亲戚闹过一场、还打伤了母亲之后,父亲隔天回到家,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即就想冲出家门跟那些人打一架,被母亲硬生生扯了回来。
自那之后,家里就和那些所谓的亲戚断了关系,祭祖都是挑除夕前一天,避开和那些亲戚的会面,只有父亲一个人沉默着出门再沉默着回来。
所以在严墨戟的记忆中,一家人一起出来祭祖的画面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过,父母相继病逝,自己也飞机失事,前世他们一家三口也都算得上离世了,也没人在乎他们祭祖了吧……
严墨戟刚恍惚着想着,忽然眼前一花,几根紫红的枝芽晃了晃,纪明武有些担忧的眼神看了过来:“怎么了?”
严墨戟眨眨眼,看着纪明武带着一丝担忧的英俊脸庞,再看看那边收拾着东西准备撤离的纪父纪母和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纪明文,刚才升腾起的一丝感伤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世归前世,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有了相亲相爱的夫郎、慈祥淳朴的父母、聪慧伶俐的妹妹。
——他重新拥有一个家了。
严墨戟唇边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主动伸出手,握住纪明武没有握拐的左手,笑得明朗而无一丝阴霾:“没事,我们走吧,武哥。”
纪明武愣了下,脸上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任由严墨戟牵着自己的手,悄悄回握住,一起向前走去。
…
之前严墨戟征询过店内意见之后,决定什锦食在除夕当天再开半天店。
贴春联、祭祀完成后,这一天就闲下来来了,不少人都懒得做午饭,过年了手头都舍得花钱,就会来什锦食消磨一番。
什锦食这天中午的火爆程度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高。店里伙计也都是喜气洋洋的,见面先问一句“过年好”。
川流不息的什锦食门口,一个邋遢不堪的中年汉子路过,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和愤恨,嘴里咽了一口唾沫,还是忍住,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家具,进门就能听到妇人发泄一般打骂幼子的声音:
“你这个小畜生!要不是你惹怒了林爷,咱们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想吃肉,饭都吃不起了哪来的肉给你吃!”
随后就是男孩的哭闹声和妇人更加凶狠的的打骂。
那中年汉子听着这家里似乎永远都萦绕的吵闹声,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再看看完全称得上家徒四壁的院落,眼中的烦躁渐渐变成麻木,随后他钻进家里的酿酒房,启开为数不多的几坛酒,大口大口地灌起来,也不管这几坛酒是不是打算用来卖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