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番外(68)
“你呀。”富清殊捏她脸颊,随后状似不经地瞄了眼冯京。
冯京未察,只盯着欧阳芾道:“你一人在此么?”
“不是,我同介甫先生一块。”欧阳芾说着,便见王安石自后跟上,遂与富清殊介绍起来。富清殊听过王安石之名,此刻见了本人,自然言语里也多敬意。
冯京见他二人簪戴同样的花,心中微窒,脸色白了几分。
富清殊这厢还在邀他们同游,欧阳芾婉拒道:“下回吧,我们今日已要归家了。”
待与冯京夫妇分别,欧阳芾仍注视着两人背影。
“他们二人看上去好般配。”
王安石听她此言,倏地便忆起贺为岺从前那句,当世兄和欧阳姑娘看上去是否十分相配。
“若是心底难过,不必强颜欢笑。”他尽力说出这句话,只觉醋意来得不合时宜,又难以断绝。
欧阳芾摇头:“我不难过。”
她不难过,只觉有些寂寞,这寂寞如同她初来之时,了无亲眷,不知该落往何方,如今她又有了这样的感觉。
她盯着冯京与富清殊背影良久,直至二人消失于视野,末了才猛然发觉,身旁有一人陪她站着,而始终未言。
“看完了?”听见王安石冷道,欧阳芾一个激灵,知晓自己方才忽略了他,忙道:“看完了,也没看什么......”
王安石扭头便走:“那便归家。”
不知他为何忽然冷淡,欧阳芾也不敢多问,趋步跟上去。
不过......欧阳芾歪头暗想,介甫老师好像正常了。
身后,冯京夫妇走出一段距离,富清殊方悄问夫君道:“官人觉得,阿芾与王先生两人是否......”
她言语未尽,然意思已明了,想到这么快便能将为欧阳芾绣的婚礼赠还,不觉欢喜。
冯京勉力支撑起笑容:“我不知晓。”
富清殊瞧见夫君脸上的笑,不禁怔住,那模样又岂是在笑,分明全是痛楚。
过了正月,欧阳芾去寻穆知瑾闲谈时,曾聊起元宵这段,她原意是炫耀自己赚来的钱,然穆知瑾闻后,默默思量片刻,对她道:
“阿芾此前拒绝冯学士,是因不喜他些许行为?”
她亦通过温仪知晓此中情况,故也一直挂在心上。
“算是罢。”
“阿芾是否想过,有一人身上皆无此般行为。”
“谁?”
“王介甫先生。”
欧阳芾一惊:“......什么意思?”
穆知瑾不由提点她道:“阿芾为何从未想过与王先生?”
“不行,”欧阳芾陡然拒绝,“介甫先生是——”她张口结舌,穆知瑾问:“是什么?”
“......是我不能玷.污的人。”欧阳芾言之凿凿。
第26章
“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东西?”欧阳修将一篇誊抄送来的考生文章递予范镇,范镇接过,念道:
“‘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呵,此等奇险怪涩、滞塞不通之语,定是那帮太学生写出来的。”
“我便再送他两句,”欧阳修提笔在文章末尾处补充,“秀才剌,试官刷。”写罢又用朱笔从头至尾横抹一道,批上“大纰缪”三字。
“将此文章张贴墙壁,令考官皆来观赏,再遇此类艰涩不通的文章,一律黜落。”
“永叔,你来看看这篇。”正说着,梅尧臣自另张案后起身,向欧阳修递来篇文章,“我方才看过,实在精彩,你定会喜欢。”
欧阳修览道:“......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又细细读去,“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
“好!太好了!”待通览全篇,他不由击节赞赏,“这样的文章该列作第一等。”
“是啊,阅了这么多日,此等笔力雄厚,又语意质朴、深刻透彻的文章还是头一篇,”梅尧臣欣慰道,“我看,榜首之选今日便可定下来了。”
“嗯,”欧阳修抚须沉吟,“......不可。我观此文风格,颇似我的一名学生曾巩,如将此文章列为榜首,恐遭人非议,谓我徇私舞弊。”
“若真为欧阳公的学生所作,也证其确有才华,纵列作第一亦名副其实,公问心无愧。”韩绛道。
“正因是我的学生,才更需谨慎,”欧阳修道,“我有意革除当今文风之弊,今已黜落大批士子,想必遭人嫉恨,若又将自己的学生评作第一,恐落人口舌。”
梅尧臣知他难处,道:“永叔乃今次主考官,你自行定夺便是。”
礼部奏名之日,考官出闱,立在远道上目睹考生竞相观榜的情状。
梅尧臣指着人群道:“永叔看,那是不是你家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