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言玥准备编的背篓是密集且精致的那种,劈篾的时候不怕费力气,耐心十足地将每一根篾条都刮去了竹青表面和边缘锋利处,使每一根篾条都呈小巧纤细的直径不超过一厘米的椭圆形,这样的篾条抱在怀里固型,顶多就是扎了点,不用担心锋利的边沿割伤自己。
等多编两圈固定住了篾条的延伸方向就不用继续抱着艰难动作了。
一边编,一边还要用硬且宽的竹黄短棒将编好的篾条一层层往下压,以防编得太松散了成品不好看。
做一样事的时候言玥习惯了专心致志,脑袋里思考的都是跟手上所做之事相关的问题,对外界的感应就迟钝了许多。
等到听见小黑的叫声,言玥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发现脖子有些痛。
背篓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抚着后脑勺揉了揉,又转动脖子缓解酸痛,眼角余光瞥见隔壁房间门口站着道黑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浑身一震过后,言玥很快反应过来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人影是春。
春来到神殿后肤色已经没之前那么黑了,黑中泛黄,勉强可以说是焦麦色,火把插在两个房间之间的墙壁上,春站在自己门口也刚好在火光照耀的范围内。
只是之前言玥没注意到。
看到春,言玥就想起来今天春的奇怪了。
若是往常,吃完晚饭言玥回来时总能在院子里三角塔那里看见跪地祷告,主动给自己增加功课的春。
可回想起来,不仅今晚上没看见,早上似乎也没看见。
这是内卷之王终于坚持不住,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了?
言玥只是心里稍微好奇一下,除了扭头看她那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开始收拾身边散落的篾条,准备回屋休息了。
眼看言玥自顾自要回屋了,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春站不住了,在言玥即将踏进房门的时候终于开口,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到:“是你在带着她们排挤我?”
言玥:“???”
言玥回头,满脸讶异地望着她:“不是你说跟秋奴她们混在一起拉低了身份吗?难道你现在想跟她们交好了?”
即使每天的生活除了早晚课,两人几乎都没多少交集,言玥还是撞见过春用高高在上命令的语气吩咐秋奴她们为她做事。
包括且不限于打扫房间,晾晒睡觉的草垫,洗衣服送饭,甚至连每天早上卷起晚上放下的用以遮挡窗户的草甸这种动动手就能做的小事,春都要求冬奴按时过来做。
这样一位除了吃饭、祈祷,咳,还有上厕所以外,几乎什么都等着秋奴冬奴来伺候的圣少女,现在忽然说她和秋奴她们在排挤她,这难道还不够奇妙吗?
眼看着春被她一句话问得憋红了脸,言玥忍不住摇头。
真是每一次谈话,春都能刷新她对人类奇妙物种的认识啊。
春当然不可能像言玥这个外乡人一样自甘堕落到与奴仆为伍,被噎了一顿后很快又瞪大了眼睛气势不减地放狠话:“你知道我说的是圣女!你是不是背地里偷偷讨好圣女,让她明目张胆偏心你了!”
看她这副“全世界都在针对我”的固执嘴脸,言玥叹了口气,最后一次真诚地说:“没有人排挤你,也没有人不喜欢你,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努力跟我们所有人划清界限。至于圣女,她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慈爱,如果你能走出来用平和的心态看待一切,你就会发现,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恶毒阴暗。”
是,没有哪个世界,哪个种族可以说自己的群体里没有罪恶阴暗,可更多的还是阳光普照的美好与温暖。
像春这样面对所有人所有事,首先就是竖起尖锐的刺去防备,用带着偏见的眼睛去看,总会忽略阳光普照的光明,而偏激地聚焦于光明之后不可避免的阴暗角落。
春却并没有将言玥的忠告听进去,依旧自我地露出刻薄的神态和轻蔑的眼神,对言玥的话语做出无声的讥讽。
言玥也不生气,甚至好脾气地笑了笑,眼神平淡而又温和,却再也没有了刚才对眼前这个黑肤少女怀有的温情。
她这样不在乎的样子,却着实把春气坏了。
看着已经关上的木门,春气得重重喘气,捏紧了拳头提步想要上前去捶门,可很快她又停下了脚步。
别看她在言玥面前仿佛撕破了嘴脸的尖锐样子,其实内心很会审时度势。
这两天她也学着言玥的样子去采了花和野果放到供奉台上,可照着做了两天,每次看见供奉台上一边是杂乱粗糙的祭品,一边是精致漂亮的祭品,春自己都被这种鲜明的对比羞到了,再是不敢往上面放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