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侣只是欲迎还拒+番外(174)
饶是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慢慢睁大眼。
身边的人许是察觉他的手倏然冰冷,不由无声地握紧了一些,让他因心绪动荡而不稳的神魂缓慢归位。
夏歧没有来过大殿深处,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安置魂灯的地方大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大殿尽头,三面巨大的贴墙木架直通大殿顶端,自霄山开宗立派以来,每位弟子的魂灯以入门派的时间为顺序,依次放满了三面高大的墙——
上至百年前建派初期,下至不久前的大战,凡是入了霄山,魂灯即使熄灭了也没有被撤去,仿佛是每一位猎魔人的永远归途。
夏歧在黑暗里仰头,目光几近肃然地依次掠过一盏盏魂灯。
亮着的烛火如永夜里的零星星火,各自晕亮一小块天地,安然而坚定。
两人如置身于幽夜星河的包围之中,岁月长河无声而厚重,更显得身处其中的人有些渺小。
清宴驻足在一旁,看着霄山新任门主无声抬手按住心脏,单膝跪在万千魂灯前,肃然阖眼,缓慢地行了猎魔人最郑重的一礼。
年轻的轮廓在烛光里半隐半明,往日温雅清俊的面容携上庄重和悲意,显得眉眼安静而锐利。
这抹安静的剪影慢慢落在心上,他才察觉,世事纷杂把自己的道侣逐渐雕刻成悲喜分明,爱恨由心,又越发坚韧平和的模样。
夏歧触摸着自己胸膛间的跳动,心里浮出清宴以前的话——尊重逝者的牺牲,不要忘记他们,便是给陨落同门的最好送别。
片刻后,他直起身来,仰头看了一眼边秋光的魂灯。那盏灯果然将熄未熄,那微弱晃动着的火苗一下下悬着他的心脏。
他不忍再看,视线稍微错开,落到别处。
几息后,他蓦地一愣。
他缓慢蹙眉,身子随之僵住,眼角一跳,眯眼看向边秋光旁边那盏本该熄灭的魂灯——
竟然也如边秋光的魂灯一样,微弱的火光似有若无,却的确亮着。
那是顾盈的魂灯。
夏歧浑身一震,如同害怕打碎一个梦,忙抓紧清宴的衣袖不敢再看,颤声道:“柏澜……你快帮我看看那盏魂灯,是亮着的吗?难道是我的幻觉……”
他的声音无措止住,接下来便是心脏悬在崖边,稍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摔落深渊的等待。
几息后,清宴肯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微弱,但没有熄灭,昭示着人在生死边缘——是还活着。”
夏歧倏然睁大眼,往那盏灯望过去,心里一阵狂喜又一阵无措。
与巨蟒玉石俱焚的那抹决然身影,他最不愿回想,却成了午夜梦回的梦魇。
怎么会……难道顾盈一直在裂谷下,他们却一直没有去救人……但是霄山裂谷根本没有下去的地方……
清宴双手扶上他的肩头,强迫他看过去。
他在百般慌乱里慢慢沉进那双令人安定的沉静眼眸,听清宴说道:“阿歧,神识覆盖上魂灯,用门主影戒测定神魂方位。”
夏歧倏然回神,是了,关心则乱了,怎么忘了门主影戒能追踪弟子行踪……
他早该……
察觉他开始自责失神,肩头的手立马紧了紧。
他深呼一口气,摒除杂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夏歧垂眸,神识小心缓慢地覆盖在顾盈的魂灯上,大殿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
几息后,他倏然抬眼,眉头紧蹙:“在南奉……怎会在南奉?”
十方阁覆灭后,南奉成了幕后之人最可能藏身的地方,遇难的顾盈竟到了南奉,不由让夏歧的欣喜荡然无存,心间惊疑郁郁丛生。
“阿歧,”清宴无声揽着他,让他挨上温暖的体温。清宴似乎知道他的思绪到了哪儿,温而缓的声音驱散了萦绕心头的寒冷,“若顾盈是被幕后之人抓走,定是当做筹码向霄山换取代价。但顾盈重伤未愈,拖得越久,越有失去价值的风险。对方没有在霄山重创的时候前来要挟,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更没有等霄山修身养息,恢复实力后再做谈判的道理。”
夏歧猛然抬头。
清宴说得对,若是要谈判,在对方身处最劣势时才能拿到最大战利品。
如果是把顾盈当做要挟,想给霄山重创,对方会挑顾盈还有价值,而霄山最落魄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如果没有……
清宴循序渐进地安抚着他,嗓音变得低柔:“虽然尚未得知救了顾盈的人抱有什么目的,但她如今是安全的。魂灯过去这么多天还没有灭,证明带走她的人认为她并不是毫无希望,没有放弃。”
确定是柳暗花明,不是空欢喜一场。
夏歧心中才盈满巨大的庆幸,顷刻便让他眼眶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