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510)
分明是那样美丽可爱之人,却终究逃不脱红颜薄命的下场。
仿佛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一般,珑风开始沿着原路后退。它的步伐和之前走出来时一样平稳缓慢,漆黑无神的双眼始终停留在蓝祈身上,直到后腰撞在了石棺上。
它的上身向后仰倒,柔软的腰肢浑然看不出已经沉眠千年,以一种翩然灵动的姿态回到了它本该在的位置上。
最后躺入棺椁之前,蓝祈恍然间看到它朝自己微笑了一下;明知是错觉,却又觉得那张本不该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释然和平静。
——在等待千年之后,它终于可以真正安眠。
石棺复又震颤,棺盖向着原位缓缓滑动;玉恬终于回过神来,咬牙冲上前去,一连化出数只血蛊,血蚁锋利的口器咬破珑风颈间肌肤,每只都吸圆了肚子才匆匆从最后一点缝隙中爬出。
血蚁细小,这么多只齐心协力也不过能堪堪带出来一两滴异血,却始终是冒犯先祖的不敬之举。玉恬心中有愧,然而在棺盖闭紧之前,她依稀看到珑风尚未阖起的漆黑眼瞳——无喜无怒,无善无恶,却又仿佛已经看透一切,极尽宽容。
她顿时有些心头发热,虽知在珑风身上看到的一切情绪都不过是自己的心理投射,是些再无聊不过的自作多情,却也足以抚慰她多年受异血煎熬的心灵。
——她所认定的先祖,一如她所想象。
她那四只瓢虫状的本命蛊还在棺椁上方盘旋飞舞,似乎还贪恋着那股诱人的甜香,依依不舍地做着最后的告别。
棺盖合拢,机簧弹出的咔嚓声响绕着棺盖响了一圈,将棺椁彻底钉死,再也不能打开了。
一切恢复原样,整间灵殿里依旧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莫染一直憋着的一口大气这才终于敢喘了出来,虚脱一般背靠着墓墙,满头是汗,透不过气似的扯开自己的衣领,呼呼地骂道:“你们他妈……一个个都在搞什么名堂?吓老子好玩?!”
饶是蓝祈一直以调戏他为乐,此时也不禁心虚,攥紧了掌心里的玉花,垂首不语。
夜雪焕拽过他另一只手,狠狠将他揽进怀里,咬牙切齿道:“回去再收拾你。”
蓝祈闷闷应了一声,反手抱住他的手臂,装乖的功夫炉火纯青。
夜雪焕无奈叹气,满腔愤恨早已化为爱怜,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骂:“装什么可怜。既然东西都找着了,就先出……”
话音未落,整个灵殿忽然晃了一下。虽然并不明显,但在这几十丈深的地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致命。
几人站在原地没敢动弹,然后就感觉到脚下的地台也开始微微晃动,中央的石棺陡然一震,竟开始缓缓沉入地台之下。
“沉棺?!”
玉恬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迅速褪尽,方才那一腔对先祖的伤怀、感激、欣慰全部化为乌有,甚至脱口骂了句脏话,收起本命蛊就往出口冲去,“快走!皇陵要塌了!”
“啊?!”
莫染脑中嗡地一声,找到广寒玉的满腔欣喜激动才开了个头,转头出来就受了巨大惊吓;好不容易能缓一缓,突然又被告知皇陵要塌了,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被童玄一把拽起来才知道要跑。
夜雪焕已经拉着蓝祈奔上了灵殿台阶,确认过亲兵们的撤离情况,顺便瞪了他一眼,“你啊个屁,沉棺是凤氏皇陵的典型机关,最后关头毁墓保棺,玉石俱焚!你来之前就不知道要了解一点?!”
“你怎么有脸说我?!”
莫染此时也反应过来,与几人一起发足狂奔,转眼就出了灵殿,往山壁上的栈道上冲,一边还口骂道:“你懂得真多,开棺之前怎么不想想会沉棺?!”
灵殿前的小广场也在轻微摇晃,虽然完全不影响奔行,但也足以让人相信皇陵的确即将塌陷。
“沉棺只会在棺椁被试图强破时触发,我们又没有强破,何况开陵之前就已经关闭了所有机关才是。”
蓝祈的脸色极其难看,似乎也已经陷入混乱之中,“沉棺的机制竟完全是独立于整个机关阵枢的……明明就是设置了活锁让人来开的,为何又要布置沉棺?让拿不让走?!”
“先别想了。”夜雪焕扯着他的手臂,让他先踏上栈道,“出去了再说!”
几十丈高的山壁,几十里长的走廊,外面还有悬崖孤桥、地下窄道,他们进来时几乎花了一整日时间;而在皇陵坍塌之前,又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逃生?
没人敢在此时去想这些令人绝望的事实,更不愿坐以待毙;死亡威胁之下,人的潜能爆发到极致,亲兵们前后簇拥着几位主子,沿着走廊一层层疾奔,不带停顿地向上冲了三层,虽然都在大口粗喘,却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