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474)
“母妃……!”
白婠婠的眼眶彻底红了,也把筷子一甩,扑进定南王怀里,眼见着就要放声大哭。定南王心知此时规劝无用,还需从长计议,是以只先低声哄着白婠婠,并不驳斥莫王妃,暗暗给夜雪焕抛了个略带歉意的眼神。
夜雪焕也颇觉尴尬,白婠婠这个年纪放在寻常女子身上都能做好几回母亲了,就算在情事上尚且懵懂,也绝非“年幼不懂事”,何况还是她先对楚长越下的手,真不知莫王妃到底对自家闺女有什么误解,护犊也总该讲点道理。
但转念一想,莫染这么个臭德性都是她的“小静静”,白婠婠自然也永远是她的“小鸢鸢”,深居简出的定南王妃怕是真的不知白婠婠在外头是怎么个作威作福的嘴脸。
夜雪焕有心替楚长越分辩两句,却见莫染对他摇了摇头。莫王妃既然认定了云西是穷山恶水,任何对楚长越的赞美都只能适得其反。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而最先打破沉默的,竟是玉恬。
“王妃这样想,未免太过短浅狭隘了些。”
她挨着蓝祈,坐在下首位置,可抬着下巴看向莫王妃时,气势上竟生生高出了一截。莫王妃无由发怵,斥责之辞梗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口。
“近日我与郡主相交,只觉她胸怀山壑,自有抱负远见,豪情不输男子,可敬可爱。”玉恬嗓音醇厚,语调轻缓,却又气度凛然,“王妃能将郡主教养至此,怎么到头来竟只希望她做个寻常诰命贵妇,嫁去某个安稳繁华之地,一生荣华富贵、相夫教子?”
这话简直说进了白婠婠心坎里,恨不得要跳起来拍手叫好;但见母妃哑口无言,马上就要恼羞成怒,又很没骨气地又缩了回去,只用亮晶晶的眼神热切地盯着玉恬。
定南王也深深望着玉恬,无论是她的容姿风采还是夜雪焕等人对她的态度,甚至是玉姓、怀胎等等的蛛丝马迹,都在昭示着她的真实身份。
他心中隐隐有了定论,又觉太过荒谬,难以置信,直到此时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玉夫人,夫家何姓?”
玉恬微笑答道:“夫家……姓时。”
定南王霍然起身,白婠婠本缩在他身后,一下就被推得仰面坐倒,一脸茫然;莫王妃也扭头看着他,神色惊疑,不知其意。
——“时”是夜雪氏的祖姓,白婠婠不知,莫王妃不知,但定南王断无不知之理。
定南王挥退厅中下人,亲自斟了一盏满酒,举杯垂首,恭敬道:“娘娘宽仁,请恕内子失礼。”
“娘、娘娘……?!”
莫王妃和白婠婠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如今宫里能称“娘娘”的,除了太后和太妃,就只有一个皇后娘娘。
玉恬自暴身份,不再遮掩,取下额带,便露出了其下两点眉砂。宫中贵妇点眉砂所用的染料自然与其他诰命不同,艳如滴血的颜色比莫王妃额上那两点鲜明得多,一看便知真伪。
莫王妃瞠目结舌,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瞪莫染,生平第一次对她的小静静露出了杀人般的目光。
“早说了别问,姑母你就是不听我的。”莫染不仅不认这欺瞒不报的错,还不怕死地落井下石,“原本就是桩小儿女亲事,好好商谈也就罢了,您非要这般不留余地。这下皇后都开金口了,回头再让陛下赐了婚,您还能抗旨不成?”
莫王妃气得浑身发抖,越是这般人人赞同,她越是反感这门亲事,哪怕知晓了玉恬的身份也并没有客气多少,生硬问道:“皇后娘娘微服来访,难道还是专程为了小女的婚事?”
玉恬并不想谈及自己跟来南荒的原因,只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楚侯对郡主情意深厚,自然也舍不得郡主吃苦,想必也很愿意等云西成了气候再迎娶郡主。但如此一来,情分可就不一样了。”
定南王深以为然。在这一点上,皇后最有发言权,若非是她多年支持协助,皇帝或许早就让刘家架空,如何能有今日的鼎盛,情分自然不一样,所以才有帝后恩爱、圣恩独沐。
楚长越年轻才俊,朝廷又一力扶持,将来势必位高权重,若是少了共同经营耕耘的情分,日后必成隔阂。南府若连这点前期支持都不愿给,实在太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日后也没有资格腆着脸要求楚长越仅凭年轻时的那点喜欢就对白婠婠从一而终。
莫王妃爱女心切,不愿白婠婠去纷乱穷苦之地开荒;但被玉恬这么一说,也不免有些动摇。
玉恬见她神情,趁热打铁,继续添油加醋道:“我七月里躲去仙宁行宫,养胎倒是其次,实是想嫁族女给楚侯的人太多了,各家诰命都来说亲,哪怕是做妾都有人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