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189)
夜雪焕突然就有点嫌弃,抓起来丢给了童玄,“交给你了,好生喂着。”
童玄抽了抽嘴角,看着手里这个满脸都是肉屑、又瘦又黑又丑的小猫,犹豫着问道:“这是……?”
夜雪焕悠然道:“我儿子。”
蓝祈终于忍不了他这一口一个儿子的腔调了,撇嘴道:“我才生不出这么蠢的儿子。”
童玄:“……”
晚饭之后,内侍就送来了洗浴的热水。夜雪焕其实鲜少会与蓝祈共浴,在浴桶里亲热也只不过那么一次,怕蓝祈着凉,也嫌活动不开。然而这群精明的内侍却从这唯一的一次里吸取了经验教训,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只巨大的浴桶,容纳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的那种,说是专门找人现做的都有可能。夜雪焕抱着蓝祈一起沉入热水中,身上几处尚未完全愈合的小伤口被热意刺激得微微有些发痒,反而盖过了湿冷的疼痛,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虽然早已擦干了水迹,又换过衣物、饮过热汤,却终究不如直接泡一泡热水来得暖身。若非是因为要处理伤口,夜雪焕其实刚回来就想让蓝祈先洗浴,怕他淋了这么久的雨,又要风寒发烧;但好在是夏季,又被文洛调理了这么些时日,还算有些底子,并未出现发烧的迹象,这才拖到了现在。
湿发往往比湿衣更加难受,此时索性就一并洗了。重央以蓄发为贵,夜雪焕常年行军,多有不便,没有蓄得太长,却也堪堪及腰;平日里用发冠束着还不明显,此时披散开来,又黑又密,铺在水面上,犹如一蓬蓬浮沉的水藻。相比而言,蓝祈的头发不过到背心处,也不太浓密,却因为细软,反而不易打理。夜雪焕让他坐在身前,自己拿着梳子,一点一点替他梳开纠结的发丝。他梳得很耐心,不敢用力拉扯,每梳顺一缕就搁到两边肩头上,直到将蓝祈整片后背都露了出来,才凑上去亲吻突起的颈椎,双臂绕过胸前,把人紧紧抱住。
蓝祈被他亲得心猿意马,久未被触碰的身体很快就有了感觉,软绵绵地靠了上去;然而夜雪焕却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用手指把玩着他的发丝,另一手滑到了侧腰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蓝祈难耐地轻喘,看着他把自己的发丝一圈圈缠绕在修长的手指上,蓦地就想起了一句话。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夜雪焕已经温柔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也许是因为受伤时心境会变得软弱些,也许是因为失而复得才格外珍惜,更有可能是因为契蛊才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想要以此来做些补偿。
蓝祈突然就觉得很失落。他所喜欢的三皇子风华绝代,总是带着锋锐的笑意睥睨天下;那乱军之中大杀四方的凶煞模样仍历历在目,然而到了他面前却只剩下了缱绻的柔情,反而让他觉得太不真实。夜雪焕喜欢他,甚至说要娶他,他当然是欣悦的,却始终无法心安理得。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怀揣着无价之宝的小偷,沾沾自喜又惶惶不安,不知何时就会被拆穿,会被夺走怀中不属于自己的宝物。
“……容采。”他垂着头,声音有些消沉,“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夜雪焕轻笑:“为何?”
蓝祈道:“你会让我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知餍足,还想要更多。”
“……小傻子。”夜雪焕失笑,轻轻咬着他的耳尖,喃喃低语,“贪心有何不对?人若无欲,则生之无趣。我只会比你更贪心,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还远远不止于此。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辈子,我全都要。”
“我要你为我喜为我忧,为我哭为我笑,为我生为我死。”他掰过蓝祈的肩膀,柔柔地朝耳蜗里吐着湿热的气息,“蓝儿,我也想要更多,永远也要不够。你给不给?”
“给。”蓝祈不假思索地答道,“你要什么我都……”
话未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这分明是夜雪焕前不久刚对他说过的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分明都是一样的心情,他却到如今才真正明白过来。
——永远也要不够,所以也永远都给不完。
再多的言语在此刻都没有意义,蓝祈倾身上前,贴住了那两片含笑的薄唇。浑身都在发烫,就连身体深处都开始痒得无所适从,然而夜雪焕却将他轻轻推开,“乖。先出去,莫要着凉了。”
两人从浴桶里出来,夜雪焕替他擦干身体,披了件里衣抱到床上,往他脑袋上丢了条布巾,自己也穿了长裤,裸着依旧潮湿的上身,坐在床沿沥着头发上的水珠。
他平时鲜少在夜间沐发,因为很难干透,但今日淋了雨,也别无他法。内侍知道他要沐发,很是懂事地备了数条布巾,否则根本不够他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