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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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冉对于兵部的那张文书十分恼怒,推进西南边防兵线这种事也能被夜雪焕轻易左右,只能说明他的主子也默许了,在这件事上采取了退避的态度,让夜雪焕又拿下了一局。虽然相信主子定然自有打算,但自赵英的案子以来,夜雪焕就一直在步步紧逼,而己方一直都只能被动防守,如今居然都动到西南边军来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既然主子的态度如此清楚,他也不敢违背,只得奉命行事。
推进兵线说来简单,三十里也不算是太远的距离,但当中却牵扯到许多复杂的问题,包括营房,包括补给,还有边民的安置问题,真要一样一样地安排下来,少不得要在关外待上十天半月。夜雪焕自己说得轻巧,在刘冉看来纯属没事找事,气得快要吐血,偏偏又无可奈何,生生要憋到内伤。
白婠婠大早也收到了消息,心里愈发佩服夜雪焕的未雨绸缪,兴高采烈地去找他一道用早饭,却见他双目泛红,一看就是一宿未眠的样子;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怎么看怎么瘆人,吓得她不敢说话,好半天才强行找了个话题:“蓝哥哥还没起吗?”
喀啦一声,夜雪焕手里的筷子断成了四截。
白婠婠浑身一僵,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角余光瞥见童玄那惨不忍睹的表情,心里总算有了底。
——仔细一想,这场景是如此眼熟,就和自家父母闹了矛盾之后的修罗场一模一样。
关于蓝祈出走一事,夜雪焕没再多提一个字,只让童玄留在关内,随时汇报情况。虽然说得笼统,但童玄知道他不过只要蓝祈一人的消息,每日都让玄蜂在关内暗中打探。
云水关内人员杂乱,除了来自各地的商队,还有许多常驻的本地居民,蓝祈若真的不想出来,莫说玄蜂根本不敢声张,就算把整个云水关翻个遍也未必找得到。
夜雪焕在关外等了数日,等到练完了兵,开始安排兵线的推进事宜了,也没等到任何消息,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焦躁,到后来连他自己带去的几个玄蜂侍卫都不敢招惹他。
白婠婠每次去找他都提心吊胆,觉得他一日比一日压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夜雪焕倒也没有迁怒于她,每每都会很耐心地给她讲解如何因地制宜、如何排兵布阵,但却不复以往那种从容调笑的口吻,注意力也不够集中,眼底那抹忧色越来越浓。
白婠婠心知蓝祈之事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却又不明情况,始终鼓不起勇气去劝解。
推进边防线的动静很大,难免惊扰关外边民,不得不妥善处理;夜雪焕自己提的议,总不好甩手不管,耐着性子在关外逗留了差不多半个月,好不容易等到初步安定,火急火燎赶了回去,面对着依旧空无一人的房间,彻底沉默了。
他想不通不过是一句气话,蓝祈为何会闹这么大的脾气,半个月了都不肯出来。明知云水关内吉凶难测,明知刘家紧盯着他,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赌气乱跑。
魏俨也一直在关注此事的进展,等到夜雪焕从关外回来,只问了他一句:“你究竟说了多重的话?”
夜雪焕抿唇不答。
魏俨见他神色就知事态真的不妙,叹了口气,给他讲了一件许多年前的旧事。
迦禹侯某年带着两个儿子去东海郡拜访齐晟光,期间无可避免地要考量小辈们的学识。迦禹侯长子魏修与齐晏青同岁,正是最好的比较对象,一场言辩下来,魏修口若悬河、舌灿生花,齐晏青完全不敌。迦禹侯心中得意,正想说两句场面话,齐晟光的次子齐晏蓝却突然开口,就着先前的话题与魏修辩了起来。
当年齐晏蓝才四岁,板着一张认认真真的小脸,说话奶声奶气,甚至有点吐字不清,却讲得条条在理,更能旁征博引,一时让魏修都无言以对。
这个年纪的幼童即便能背下如此多的经典,最多也不过是强记,然而齐晏蓝却是真正理解这些晦涩深刻的字句,运用得十分灵活。若是真的要辩,魏修未必辩不过他,只是对方比他小了整整十岁,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他身为王侯之子,自然不可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也不再与齐晏蓝言辩,甚至还抱了抱这个白嫩嫩、软绵绵的小男孩,笑眯眯地问道:“小蓝弟弟,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没想到齐晏蓝立时就拒绝了他,还给了一个十分微妙的理由:“大哥会不高兴。”
齐晏青当场脸就青了,但齐晏蓝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让人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句纯稚的童言,还是纯粹的讥讽和挑衅。齐晟光夫妇万分尴尬,偏偏齐晏蓝还仿佛看不出场间的气氛一般,慢慢悠悠地说道:“你与大哥言辩本就不公平,大哥将来是要从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