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8)
没关系,想当年,她读初中的学校,男女生还会共用厕所,所以只是共用一张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中再次默念一遍,叶瑾强迫自己闭目养神,发誓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将那张榻搬回来,一张炕那么大,陆文珏还真能把他的心肝踢坏了?!
闭上眼前,叶瑾以为今晚十有八.九要清醒着捱到天亮,结果,她前一刻分明还在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下一刻,极度的疲惫骤然席卷而来,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段日子,她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
叶瑾感觉自己睡了有很久,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外面依然黑着。
漫漫长夜,隔壁开门的声音如此清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踏出,跟着是压得低低的劝说:“我去取些热水,阿虹你腿还疼着,不必起来了。”
相比已走到外面的陆文珏,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些隐隐约约:“是妾不中用,还要叫陆郎来照顾妾……”
原来是那位阿虹睡到半夜腿抽筋,陆文珏爬起来想去厨房烧点热水,让她能用来敷腿。
屋内,炉子的火已由刚入夜时的猛烈变成了濒临燃尽的温吞。
借着愈发不明亮的火光,叶瑾保持着刚醒来时的侧躺模样,安静地睁着眼,看着眼前的床帐,听着阿虹坚持跟出来,同陆文珏一起去厨房。
他们那么亲密,仿佛世上最恩爱的夫妻,一路喁喁低语,一起去看灶火,一起去取木柴,有人不小心绊了脚,发出小声惊呼,然后又因为被及时接住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令人屏息的沉默。
半晌,叶瑾听到少女低喃了一句“陆郎”,话语中的娇羞之意几乎化成了一汪柔水。
然后,非常细小却又极度明显的独属于亲吻的声响,穿过层层遮挡,钻入了叶瑾的耳中。
真奇怪,她的耳朵有这么好使吗?怎么连这种声音都能听见。
叶瑾盯着眼前的床帐,漫漫思考。
她突然想起成亲第一年,有一次,陆文珏路上有事耽搁了,临近宵禁方才赶回了家,她当时有点小感冒,躺在床榻上早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到睁眼,却看见他做贼一样半弯着腰,穿着身中衣张开双臂在烤火,她问他这是做什么,结果他笑着不好意思道,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怕冻到她。
“瑾娘你睡眠一向浅,不想闹醒你。”
那时,少年秀气的眉眼溢满脉脉柔情。
所以究竟是何时起,他们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好像就是某一天开始,激烈的心动褪去,变成了温软的平静,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了解彼此,也越来越像,一对亲人。
她也不是没有好好经营婚姻,也会努力准备各种小惊喜,调剂生活,但荷尔蒙这个东西,过去了,便是真的过去了,她也没有办法让两人回到当初的状态。
再说,爱情最后都会变为亲情,前世无数人说过的话,难道不对吗?
大约还是她蠢,忘了世道不一样,这里的男子早已习惯了一面维持着家里的“亲情”,一面追逐着外面的“激情”吧。
叶瑾想了很多很多,是与非,爱与恨,愁与乐,如此种种,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个从歹人手中勇敢救出她的少年,终究是不见了。
床帐近在眼前,上面的绣纹清晰可辨。
一颗颗石榴,硕硕累累挂于枝头,取的是夫妻美满、儿孙满堂的寓意——是她今年结婚纪念日前花了无数心血做成的。
这一刻,当叶瑾看清床帐绣纹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委屈突然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将她凶狠吞没。
泪水失控顺着眼角砸到枕上,晕出一圈圈相叠的圆,她用力抓住胸口的衣裳,却不愿意哭出声来,只在暗夜中轻轻吸气,吐气,任凭身体在悲伤中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叶瑾啊叶瑾,亏你前世接待过那么多离婚官司,竟还轻易相信了,他会不一样。
只这一次,答应我,只这一次!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太痛了。
真的太痛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模糊的视线中,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轻轻抹去叶瑾眼角的泪水。
“你知道该怎么做,”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嗓音低低,带着一丝深沉的难以捉摸,“当初你带我回来,不就是为了报复他么?”
“……不……我只是……只是为了金叶子、而已……”
叶瑾抽噎着,拂掉颊边的那只手。
“可你分明有很多法子达成我们的交易,”那人慢条斯理道,“为何独独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将我带回家,藏于你的屋中?”
“我……”
叶瑾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