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妻日常(重生)(59)
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谁都有经历少年时候探索外界的惊叹,她现在所感觉有趣的,圣上多年之前或许已经瞧过了类似的套路,现在只觉平平无奇。
“我不明白,为什么娘子们会因为吃醋打死婢女,”她摇摇头:“没有王谢摄政的权柄,却有大将军和盗匪的脾气,又不是天家出身,杀了婢女,她们居然不用偿命?”
敬酒斩美人的残酷虽然也曾在世家里屡见不鲜,但是却不符合现在的认知,而且这也仅限于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不是普通贵族女郎可以效仿的范例。
皇帝偶尔会拣几份刑部里的卷宗给她看,当然都不是太吓人的东西,只是寓教于乐,于那些曲折离奇里告诉她为什么要这么判。
“时势殊异,王与司马共天下也就罢了,如今自然行不通,”皇帝闲谈道:“不过若是有花魁愿意供养男子读书,朕虽会成全,但未必能舍一个国夫人与她。”
“圣人是觉得她出身污秽,令朝廷公器蒙尘?”
杨徽音忽然起了辩论的兴致,“其实戏文里的皇帝或许也想成全他们,但是若以花魁之卑与新官的职位,怕是不能自处,所以赐一个格外贵重的名号?”
圣上却摇摇头:“乱世与治世总是有别,乱世用人自然不拘一格,选拔治世之才,品格端方才是首重,这男子若是失格至此,令亲族蒙羞便当不得一个世家子弟,总不是一句风流浪||荡可以抵过去的。”
夫荣妻贵,若是君王看轻她丈夫的本事,当然也不会赐予她格外的名分,除非这男子的才气锋芒达到令君主垂爱的地步。
皇帝对这些故事的兴趣不大,多用来与她剖析时事与人心,他是驭人者,所教授的还是基于权术,于高处俯视众生,评判功过对错,但到了最后却有意闲谈考校,有意无意地问起:“瑟瑟觉得前朝公主做了皇后,这一节故事好不好?”
杨徽音说这有什么不好:“于皇帝而言,娶前朝的宗室能安抚人心,于前朝皇族而言,亦可安慰自己好歹后代君王还留有一半自己的血脉,皇后凭此再至青云之上,原本只是掖廷罪奴,后来却有夫有子,还可以凭借手中权柄荫庇族人,很圆满的一个故事。”
她见圣上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很有一分惊异,她疑惑:“圣人觉得我说的不对?”
圣上定定地看着她,泰然笑道:“没有,瑟瑟什么也没说错。”
他枕在她的榻上,姿势规规矩矩,她没有把圣上哄睡,自己却有些困意,隔着丝衾倒在他的一边,“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不过若我是那位公主,总会觉得伤心,大抵一辈子都不会真心高兴了。”
她想起来那些旁听客的轻蔑,便知世俗态度,但却也会为那个女子感到伤怀:“人心并非铁石,怎能单以权势荣华而论。”
圣上没有如往常那般将她的头轻轻移开,也没有捧场地问下去,但她却似乎很受了这个故事的触动,不用人追问,自己便说下去了。
“她亲眼瞧着父祖兄弟或沦为刀下亡魂,或成为新朝宫奴,昔日宫阙被乱军铁蹄践踏,自己也从金枝玉叶变作了罪奴,蹉跎数载,便是君王作为情郎有千般万般的好,又怎能毫无芥蒂地与杀父仇人恩爱白头?”
杨徽音叹息了一声,“但想来大家总觉得亡羊补牢的智慧胜过宁折不弯的气节与决心--------------/依一y?华/,所以瑟瑟这样的想法很不可取。”
——故事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哪怕里面有依托真人的存在,也会有许多戏剧曲折的改动,引起人的争论与追寻,但这一节她不觉得有趣,只觉得不可思议,完全失去在与自己对立者面前辩驳的想望。
“父母双亲纵然在子女中并不是最宠爱她的,不如新君求欢示爱的柔情蜜意,也终究是以精||血生养了她,”圣上接了她的话,但并无辩论意:“为人子女者,不思报生养之恩,反而因一丝之薄便心安理得,侍奉仇人枕席欢愉,顺应时势,却是不孝不悌。”
“至于世人,视天子如神明,慕强而依,并不论对错,”圣上抚着她的头:“他们将自己也摆在了布施怜悯的天子一方,高高在上,又或者希冀君王爱宠,见了男子便丢魂,罔顾父母人伦。”
旧朝末代的皇帝原本就不甚得民心,而开国立业的君主偶有暴君残酷之举,也会被辉煌的过往遮掩,受到爱戴欢迎,这也是一层原因,但对于那公主来说,这位夫君便是亡国的仇敌。
圣上说到最后,声音却低了,似乎夜空中飘渺且隐蔽的云雾,“朕想,她做了皇后也良心难安,反倒不如不做的好。”
顺从君主,是逐利,违逆君主,是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