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208)
可如今云柳沉不住气,还没嫁入王府就对所欢动了手,她是彻底没有办法了,最可怕的是,此举……
此举必将触怒赫连与寒。
所欢是谁?
他不仅仅是一个名震盛京城的妖道,还是楚王的心头肉。
念及三年前宫变时楚王展露出来的狠戾手段,新后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她伸出纤细的手箍住了侍女的肩膀:“云柳现在在哪里?!让她……让她入宫……让她即刻入宫!”
“……只要入了宫,楚王就没办法对她下手,对……快把她接进宫来!”
浑身湿透的宫女又冲进了雨幕。
新后瘫坐着望着她逐渐被雨水吞噬的背影,心里的不安不减反增。
因为她知道,楚王不是善罢甘休之人。
此时再护着云柳,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是所欢真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把云柳接到坤宁宫藏起来,也于事无补。
“还没到七月半……”新后颤抖着攥住了皱皱巴巴的帕子,手心满是无意识下抠出的红印子,“陛下……陛下还有机会——”
话音未落,沉闷的钟声忽而穿破雨幕,犹如闪着寒芒的利箭,直钉在宫城内被雨水打湿的朱墙上,也叩在她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咚——”咚咚新后面色剧变,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像是被钟声吓丢了魂,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须臾,她涂得血红的唇开开合合,终是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命令:“去……去瞧瞧……”
侍奉在坤宁宫内的侍女早已吓得匍匐在地,闻言,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皇后娘娘将另一只茶碗砸到她的面前,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殿外跑。
唯有国丧,宫中的金钟才会被敲响。
此时宫中已没有太后在位,出事的,只会是皇帝。
“陛下!”新后凄厉的哀号在坤宁宫上空回荡,而先前被遣走的侍女,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身披墨甲的士兵抽回了沾血的长剑,沉闷的脚步声淹没在了瓢泼大雨中。
皇城的另一边。
听见钟声的赫连生兰直接从龙椅上跌了下来。
他扯着身侧内侍监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喊:“是谁——大胆,究竟是谁——”
可惜,已经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那个被赫连生兰扯着的小太监早在金钟敲响的瞬间吓晕在了原地,口吐白沫,时不时地痉挛,而满殿的侍女也匍匐在地,一个个抖得如同筛子,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大厦将倾,他们比赫连生兰还要清楚地预料到了死亡的降临。
闷雷声又起,天边黑云沉沉如泼墨。
“是皇后……是皇后?”赫连生兰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撇开身边吓晕的内侍监,踉跄着往前爬了几步,然后揪住另外一个还清醒着的太监,对他毫无血色的脸怒吼,“是不是皇后?!”
小太监腿间黄汤直流,眼皮一翻,哆嗦着说不出半个字来,喘了两口气,竟也晕了过去。
“废物!”赫连生兰登时暴跳如雷,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将小太监捅了个对穿。
鲜血迸溅而出,内侍监在地上疯狂地抽搐。
刺目的闪电照亮了大殿,他失去血色的面庞犹如青面獴牙的厉鬼,透着森森鬼气。
“皇后死了,朕还可以再立……还可以再立!”赫连生兰拔出剑,对着一片死寂的大殿怒吼,失魂落魄的回声却在提醒着他,丧钟并非为了皇后而鸣响。
那更像是一声又一声讥笑——笑话他虽坐在龙椅上,却时时刻刻可能被拉下来,笑话他身为大周的帝王,却全然被嚣张的皇弟牵制。
“赫连与寒……”皇帝拄着剑从地上艰难爬起,“朕不怕你!朕……朕才不怕你!”
“……朕有禁军,朕……朕是真龙天子,朕……朕让钦天监算过……”
“轰隆”
沉闷的雷声淹没了赫连生兰的咆哮。
无人掌灯的大殿被电光擦亮,殿内每一个人的脸色都苍白如雪,仿佛一尊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石俑,唯独身着龙袍的帝王还保留着肮脏怯懦的灵魂。
赫连生兰摇摇晃晃地往殿前走去,手中的长剑伴随着磨牙般的声响,在地上拖出了瘩人的血痕。
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面上,冲刷着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
更密集的闪电划过了昏沉的天幕,雨声中夹杂着逐渐清晰的厮杀声,潮湿阴冷的风里也弥漫起了血腥气。
回忆接踵而至,赫连生兰仓皇转身。
他用微耸的脊背抵着宫门,因为恐惧,失手将长剑摔落在地。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沉闷的日子,赫连与寒拎着长剑出现在了皇城内。
他身上的血凝成了再多雨水也冲不干净的痂,而他阴郁的眉宇间却布满了热滚滚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