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反应过来了,这意思是,寒门士子也能出头了!
寒门这个词,听起来似乎很容易造成误解。但事实上,当下所谓的寒门,既然带着“门”字,那自然也是有门第的。
世代经营乡里的小地主,祖上曾经出过高官后来落魄了的家族,以及因为经商等缘故发达了,愿意扶持家中子弟读书的人家……他们薄有资产,却没有底蕴,连能够买到的书都不多,与世家中间自然隔着一层天堑,所以虽然也读书明礼,但想要出头却难上加难。
从前这些寒门士子想要出仕,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如范一通那般,依附世家做一段时间的幕僚,由东主推荐入朝;要么就在山野之间著书立说,培养名望,等待朝廷的征辟。
要不,怎么庾兰泽请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一时名士”呢?
正因为自己经历过,知道有多么辛苦,多么艰难,此刻听说贺星回要让寒门士子也参与考试,他们心中的激动之情,自不必多言。
这还有什么不应的,几人纷纷应诺,“我等愿意!”
就连身为世家子弟的陆继善,也被带起了情绪。他虽然出身世家,但这些年却没少被打压,往来结交的也只有寒门士子,对于他们的遭遇是感同身受。
甚至正因为出身世家,他的胆子也比别人大得多。其他人只高兴于寒门终于可以出头了,陆继善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预感:世家恐怕要倒大霉了!
……
开明元年正月初八。
新年第一次大朝会,贺星回就直接扔下了一道惊雷。
她要改革科举!
虽然只是多加了一道考试的程序,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要让寒门士子出头。满朝出身世家的官员,听到这种事,都忍不住皱起眉头,生出了一点薄薄的危机感。
但一时也没有人出列反对。
像这种大事,通常都不会直接拿到大朝会上来讨论,而是先由三省六部的重臣们商议过,有了简单的条例,再拿出来让大伙儿查缺补漏。
虽说也不是没有过皇帝生怕被反对,索性不经中枢,直接在朝会上直接提出的先例,但贺星回上位以来,倒还没有干过这种事,何况只看几位重臣平静的脸色,就知道他们都是知情的。
那他们还要不要反对,反对的话该怎么说,就是一件需要斟酌的事了。
等大佬们的嫡系先说话。
这也是朝堂上的惯例了,有些话,重臣们当着皇帝的面不方便说,就会在大朝会上让下头的人开口,自己再居中转圜,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至少气氛不会闹得太僵。
没有人相信他们是真的赞同这项改革。
然而左等右等,站出来说话的竟然是吏部侍郎,“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这话怎么说啊?”贺星回问。
吏部侍郎道,“寒门士子与世家子弟所学不同,若是放在一起考试,恐怕对他们没有好处。臣以为不如分开,各考一科,互不干涉,如此自然万事大吉。”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贺星回笑着点了点头,“那等到选官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分开,互不干涉呀?”
明眼人都能听得出,她已经很不高兴了。但这位吏部侍郎显然是早有准备,面对这样的状况,依旧侃侃而谈,“的确如此。世家子弟学识丰富,适合总领大局,而寒门子弟熟悉庶务,适合负责具体的执行。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能被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贺星回注意到,队列之中有不少人都在点头,显然很赞同这个方法。
她侧头看了一眼,让春来将名字几记下。
这话听起来荒唐,但贺星回很清楚,在科举制度刚刚出现的最初,情况的确就跟他说的差不多,一样的考试,世家子弟优先录取,寒门子弟只能瓜分少数几个名额;一样的选官,世家子弟可以任清贵要职,寒门子弟则只能担任副手,负责各种繁杂的庶务。
甚至在当时,还将官职分成了清官和浊官两种,世家子弟只任清官,寒门子弟只任浊官,二者绝不可混淆。
所以之前,韩青提醒她要警惕世家假意答应,私底下再做其他的安排,贺星回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件事关乎所有世家的利益,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贺星回反问,“依你所说,世家子弟就只能总领大局,寒门子弟就只能执行庶务,安排官职不需考虑个人才能,只以家世出身一概而论。这就叫所有人都被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不等吏部侍郎回答,她又点点头,视线在人群中一扫,笑道,“难怪满朝都是世家出身的官员,原来是因为吏部一向如此选官!”她前一秒还是笑着的,下一秒脸色就冷了下来,声音也陡然一厉,“那我倒要好奇了,你们究竟是朝廷的吏部,还是世家的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