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完全出乎叶贵太妃的预料,她不由一愣,情绪都被打断了, “什么认错?”
贺星回却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她的大礼,继续道,“我可不敢受贵太妃的礼,您如果知道错了,想要忏悔,也该去先帝灵前。”
叶贵太妃自然无法接受这种污蔑,她以为是贺星回给自己罗织了什么罪名,想到自己闹事的目的,连忙道,“皇后娘娘,先帝尸骨未寒,您就这样对待我们,不但要把我们都赶出皇宫,如今更是给我安上了罪名,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她说着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颈侧,“你既容不下我们,直说就是,大不了我们都追随先帝去了便是。却不知,等你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有没有脸面去见先帝,去见袁氏的列祖列宗!”
“我的事,就不劳贵太妃操心了。”贺星回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她把话说完了,才道,“只不知贵太妃到了地下,敢不敢去见先帝。”
“我有什么不敢?”叶贵太妃下意识地反问。
贺星回抬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丢到她的脚边,“贵太妃看看这个,便明白了。”
叶贵太妃握紧手中的簪子,“你休想用言辞迷惑本宫,今日若不给个说法,本宫便是拼死,也要将此事闹大!”
贺星回重新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春来,既然贵太妃不愿意听,你就给她念一念吧。”
春来便上前,捡起地上的册子,用双手捧了,就站在叶贵太妃身边念。刚开始,叶贵太妃没听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后来才渐渐听明白,这是一本账本,而且是她的,上面记的就是她入宫这些年来的花销。
叶贵太妃身边的杂事都有人处理,从没有自己看过账本,此刻听着这一笔又一笔的账目,也没明白贺星回是什么意思。
直到春来念完了一本账,最后说出了那个总数。
不算那个建造得美轮美奂、精巧绝伦的西苑,她这些年的花费,加起来竟然有几千万两!就连不太在意钱的叶贵太妃,也有些吃惊,怎么会有这么多?
“贵太妃如果不相信,也可以把账本拿回去给你信得过的人看。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不会多一笔,也不会少一笔。”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叶贵太妃不安地问。
“这些钱是朝廷几年的赋税,贵太妃知道吗?”贺星回盯着她,“我听太医说,先帝是因为朝政糜烂,忧劳而死。可这朝政又是如何糜烂的呢?就是因为先帝宠爱你,毫无顾忌地把国库的钱都花到了你身上。所以国库才会空虚,连军饷都供不上,导致嘉连关大败,大越内忧外患。先帝忧劳而死,其实是被你害死的!”
“当——”的一声,是叶贵太妃手中的金簪握不住,砸在了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上。
第017章 贺家
“你……胡说八道!”叶贵太妃声音颤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贺星回的声音响在叶贵太妃耳边,像是一个凿子,不断往她的脑海里钻,让人无法抵抗,“其实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只是你不能、不敢、也不愿意承认。”
叶贵太妃抖得更加厉害,绷紧的身体垮下来,原本昂着的头颅也慢慢低下去。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剖析自己的心。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花了很多钱吗?她真的没有意识到事情变得糟糕多少跟自己有关系吗?
先帝才能平庸,但他其实还算努力,并不想做一个昏君。在最后那几年里,眼看局势越来越烂,他也忍不住反省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挽回局势?
这些话他不敢对朝臣说,不能对别人说,便都只能对着叶贵妃说。
在面对先帝夜不能寐时的忧虑表情时,在两个人对着灯相顾无言时,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吗?
也许她看不到,正是因为有那么多跟她一样的人趴在身上吸血,这个偌大的王朝才会迅速走向虚弱,但一切糟糕的事都是从修建西苑之后开始的,却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圣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拷问,总能找到自身的瑕疵,何况叶贵妃只是个弱点明显的凡人。
可是,她怎么能接受,怎么能承认,自己就是话本中写的那种又坏又恶毒,被所有人指责唾骂的祸国奸妃?
她觉得愤怒、羞辱,却又忍不住惊悸、战栗。
这一刻,叶贵太妃甚至忍不住想,先帝该将她一起带走的。
贺星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一向不赞同红颜祸水的说法,男人的无能,不能全怪在女人身上。可是,您也并不无辜。”
不仅仅是因为她一个人就花掉了朝廷几年的赋税,更是因为借由她这个纽带,那些世家也同样堂而皇之地趴在这巨大的王朝上,敲骨吸髓。不过这种话,贺星回暂时不会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