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终究怕这人不听自己的话乱跑,便解释道,“以你的脑子,那些可以收买的士子,是你自己挑选出来的吗?谁帮你做的事?还有被你收买的人,京兆府的大牢里关着的是全部吗?你又能保证到了御前,所有人都不会反水吗?他们只需要说自己是被你威胁,求殿下网开一面,便可能脱罪,你呢?”
这件事确实没有证据,但也确实经不起查问。
只要有一个人出首指认他,给禁卫军一个搜查的理由,就都完了!
“我……我现在就走。”族叔听得一头冷汗,连忙道。
“去吧。”陆裴摆摆手。
等人都散了,他才叫来自己的心腹属下,吩咐他将这族叔送出去,“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要是被抓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到最后一句,他脸上覆满了阴翳,隐隐透出几分狠辣。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要死无对证,牵连不到陆家,皇后又能如何?
然后又叫来另一个人,叫他想办法混进京兆府的大牢,给那些寒门士子送个信,只要他们乖乖闭嘴,陆家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
办完了这些事,他才去回复京兆尹,“这是京兆案子,依律处置便是。”
……
“十二叔,请留步。”
陆十二刚让妻子收拾完行李,从家里走出来,就被人叫住了。他多少有点草木皆兵,听到有人叫自己,顿时一惊,转头看去,才发现来人竟是他那个素有才名的侄女。
陆十二松了一口气,“三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随便走走。十二叔呢,您怎么拎着包袱?”陆裳笑着问。
陆十二顿时不自在起来。
其实他回来之后,还想多收拾些金银细软、衣裳用具带上,毕竟外头的东西,怎比得了陆家自己的好?谁知这话一说,顿时被妻子排揎了一顿,说这样声势太大,必然会被人注意。他这是去避祸,还是去度假?
没柰何,只能拎了一个小包袱出来,还没出门,想到往后的苦日子,就开始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了结,自己又何时能够归家。
他心里一肚子的担忧,听陆裳这一问,面上立刻就带了出来,“出去有点事。”
“是为陆谏的事吧。”陆裳说。
陆十二吓了一跳,“你,你……”
“我怎么会知道?十二叔,我也姓陆啊。”陆裳说,“那件事是你亲自去办的,大兄多半会让你躲出去,死无对证,就算宫中查到陆家,也不能如何。”
“什么……什么死无对证?”陆十二心头猛跳,“大侄女你可不要说胡话。”
“十二叔就当我是说胡话吧。”陆裳仍然是不甚在意的样子,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是给一个寒门士子下了点巴豆而已,没杀人害命、没劫掠钱财,能有多大的罪?怎么就至于要躲出去?”
陆十二心里已经信了。
他也是世家子弟,再怎么平庸,长到这个年纪,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种手段他见得太多,由不得不信。
是啊,不过是下个巴豆而已,就是自己去京兆投案,也最多是徒几个月。可是在陆家,事情是不可能这么了结的,因为世家最重要的是名声,就算没有证据,只要这个案子跟陆家沾上关系,名声也就坏了。所以他只能躲出去,甚至……
“十二叔您忙吧。”陆裳见他陷入沉思,就笑着告辞了。
陆十二本来想叫住他,但嘴唇翕动片刻,还是放弃了。陆裳是陆裴的妹妹,提点他这一句就足够了,不会再做更多。
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家,去与妻子商议。
他的妻子严氏是大家族的庶女——世家联姻就是这样,内里也分了三六九等,旁支和旁支联姻,庶出和庶出联姻,嫡支和嫡支联姻,除非十分出色,否则不可能打破这个铁律。
不过严氏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深谙世家之中的生存智慧。上回知道他亲自出面去办事,就已经把他和张本中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所以这回听陆裴一说,他立刻答应躲出去,没有半点侥幸。可是现在听陆裳这么一说,那是一条死路啊!
果然严氏一听陆裳的话,也变了脸色,斩钉截铁地道,“这种事,陆裴做得出来。这件事的起因在他,他巴不得事情尽快了结,什么手段不敢用?”
“那……那我怎么办?”陆十二额头冒汗地问,“要不,我去京兆自首?”
严氏转头看了他一眼,叹气道,“自什么首,你是坐了大牢,我和孩子还要在陆家生活的,你叫我们怎么见人?算了,也不能指望你。”
她说着,将陆十二放下的包袱重新拿起来,“你就继续逃命去吧,剩下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