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而飞(58)
管家得令当即离去,扈江离便顺势推开了书房的门,出乎意料的,玉冠白衣之人正立在桌前,听到动静才转了身来。
虽有些许时日不见扈江离仍记得这张俊美容貌,他喉间的喊声顿时被吞了下去,扈江离长舒了一口气,道:“时公子。”
时晏亦拱手道:“扈大人无恙。”
扈江离踏入书房之内,沉郁许久忽而笑道:“我还正愁如何找到你呢。”
时晏心知他们二人都只为一件事所扰,便开门见山了:“我来此,是为了柴兄。”
柴无首啊……扈江离忘不了和元十九年自己落魄无人赏识的模样,亦忘不了彼时的涤风宴如何辉煌浩荡,自己不过是无处可去,便进了涤风宴寻个落脚。周遭花香热氛却是更让他愤慨,他一身盘缠被匪徒所劫,离春闱却还有时日,他该如何在食玉炊桂的天都呆到初试,难不成应当启程回乡再等两年吗?
那更不可能,且不说他没有回程的盘缠,若是不考取功名,他回乡又该如何面对父老乡亲的殷殷关切?
一切愁情皆化作笔下疾书,扈江离好好在涤风宴吃了一通,心中虽有郁结却心存感激,就在他要离开柴府的时候,府中婢女让他留了下来,说是柴公见了他的辞作愿与他详谈。
彼时扈江离也只浅浅听过柴无首的名声,不想自己居然能被柴无首赏识,当即入屋。
屋内隔着屏风,扈江离瞧不见屏后之人,只有侍女为柴无首传言,扈江离一一对答如流,备觉柴公文才斐然又慧眼识珠。就如此,柴无首将扈江离留在柴府呆到了春闱初试。
扈江离不负众望,果然最终考取了探花,并被圣上钦赐去了国子监太学品正的官。
后来他只再见过柴无首两面,一回便是他考取功名前去柴府报喜,另一回,便是如今和元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柴无首将信托付与他。
扈江离垂了垂眸,他这一生确是因为柴无首而改变,然而他午夜梦时也会心生悔意。
“你来此,莫非没有猜测吗?”扈江离心中悲意陡生,有的秘密他原想带入棺椁,一辈子无人得知最好,可时晏来了,扈江离猜想他定然也明白了什么。
时晏叹了口气,问:“柴兄寻你,是为一名之缘吗?”
扈江离心中那些悲意猛地破碎,流露出他最不愿回想的那一幕,彼时他得知自己得了探花的名次便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奔往柴府欲向柴公报喜,柴无首只派人送了些银两给他,对他的功成名就并不在意。
扈江离心中略有失落,问出了他千百次想阻止自己的那句话:“柴公,小生可否与你面谈?”
为柴公传言的侍女面有诧异,柴公又让她多问了扈江离几次,一再得到扈江离的肯定后柴无首遣退了所有的侍女,只留下那位叫雁柳的贴身侍女,雁柳眸中有着扈江离彼时并不明白的颜色,她道:“你发誓,今日所见所闻必不可对外言说。”
扈江离彼时只以为柴公定是面容有碍才不愿见人,只是他已受柴公如此恩惠,又怎会计较皮囊,扈江离当即点头称是。
雁柳回首道:“主人。”
屏风后走出一个身披黑袍的人,扈江离心跳不止,柴无首来到他的跟前,摘下了黑袍,一双丹凤眼如风月化身,她的面容不仅无碍,更堪称扈江离生平所见最美。
她说:“我便是柴无首。”
……
结茝的名字并不常见,也有几多人觉得拗口。
但文人很快便能明悟她的名字很称她一个□□的身份:揽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
柴无首便只剩了木根,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字谜。
而结茝让扈江离来替她见时晏的原因便更简单了,她不愿时晏得知自己的真身,恰巧扈江离与她的名字来自同一本书。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只剩这么些许。
扈江离并未去过红袖坊,可他已经见到了天下第一名妓。她确实很美,若是无人知晓她的身份还能夸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可结茝告诉扈江离了,她并未对这些求见她的人有所隐瞒,无情地打破他们关于天都的幻想。
这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们这些千里马汲汲营营,厌斥过所有三教九流之人,如今结茝告诉他们,他们所看重的出人头地、锦绣前程的机会竟是一个□□给的。
“她一定觉得我们很可笑。”扈江离喃喃,几乎如落荒而逃后他再没去过柴府,他在官场中也见过其余被柴无首资助过的才子,他不知道他们是否如他一样见过柴无首的真容,但凡见过她的人又怎会说出真相呢,哪个寒窗苦读的学子愿意将自己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