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挠了挠头,身后却传来弟弟带着惊恐的焦急喊声——
“不好了!阿兄!”
“那处…那处躺了个人!他…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轰隆隆——”
杏花村平地起春雷,顷然间,暴雨滂沱如注。
村民不再务农采茶,纷纷躲于家中。
阿顺和他弟弟在帮阮安将那伤患抬到茅屋后,也被家妹唤走,帮父母收菜干去了。
阮安高声唤几个徒儿的名字:“孙也?你们跑哪儿去了?”
无人应她。
原是几个徒儿不服管教,背着她偷偷下山,去了镇里赶集。
阮安白皙的小脸上,浮了层愠色。
心道等他们回来后,定要罚他们抄三遍《千金方》,再抄三遍《灵枢经》,还要罚他们十日都不能吃肉!
气归气,阮安并未忘记救治伤患的正事。
她适才给他灌了些参汤,现下那人的脉象渐趋平稳,可仍然没有苏醒迹象。
思及,阮安往矮榻看去——
男人的身形高大挺拓,穿了袭低调却不失考究的劲装弁服,腰环蹀躞,踏着乌靴的两条腿格外修长,污血将他黯色衣纹上的狰兽浸透。
他斜倚斑墙,头首微偏,纵闭眼昏厥,气质难掩桀骜。
苦药味儿、惹人颤栗的血腥气、裹挟着春雨的潮湿在内室弥散开来,搅扰着人的心绪。
阮安反复辨认着他的面容,依旧难以置信。
雨势渐大,未见颓势。
男人颈脖上的那道疤痕,终于让阮安确认,他便是在岭南道救过她一命的武将——霍平枭。
第2章 避子丸方
骤雨终歇,萦于山间的雾气愈浓。
茅屋虽归属于杏花村,但离主村落较远,是以临近黄昏,很难听闻村民往来熙攘,只听得溪水淙淙,山鸟啾鸣。
泥棚茅屋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主厅为药堂,两侧有湢室、庖房、烹药间,亦有供人居住的明间和两个次间。
颇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隐逸风骨。
孙也带着两个药童归来后,自是被阮安好一通训斥,现下小药童们在自己的屋间抄书。
而更擅外科刀法的孙也则接替了阮安,为昏睡过去的霍平枭接着缝补伤口。
明间的支摘窗开着,青石板地上雨痕未褪,孙也顺势瞟了眼地上不远处,那条被松解开来的蹀躞带。
待定睛一瞧,孙也“嚯”了一声,直呼好家伙。
这腰带可真华丽,连带扣都是金玉所制!
孙也咂摸了番这条蹀躞带的市价,若是拿到当铺换成银两,足可以买下三个茅屋。
不过这位军爷受的是臂伤,怎么腰带还被阮安给扽下来了?
孙也又忽地想起,他适才回来时,阮安好像换了身衣物。
她今晨下山去清泉镇,穿的是件牙色的素布襦裙。
恁地回来后,就换了身绀蓝色的褙子?
孙也忖不出缘由,也没再往深处想。
不管了。
他得赶紧将这军爷的伤口缝补好,好让阮安少罚他抄几遍医书。
另厢,阮安只身来到庖房,纤手紧紧地攥着那条皱皱巴巴的牙色襦裙,小脸煞白。
摊开一看,这襦裙定是不能要了。
那多褶的裙摆遍及着星点血迹和液渍,腰间以上的收身衫袄则被男人像撕纸一样轻易扯碎。
霍平枭单手的气力也大得惊人。
阮安将那襦裙扔进了烧得足旺的柴火堆里,又将自己研制的避子药丸混着清水饮下,身下黏腻不适的感觉并未消弭,思绪仍处于混乱状态。
她大致理了下失去意识前的事——
一个时辰前,霍平枭将唯一的灌药器失手打碎。
阮安很怕仅剩的麻沸汤折损,因为用特质的器具来喂他,他也会将药汁咳出去,寻常的汤匙更是无用。
那时雨还下着,孙也和药童又都回不来。
情急之下,阮安想起,她此前曾用过孙神医传授的法子解救过自缢的妇人。
方法是,先用竹管吹其耳,再用双手熨其两胁,如不得解,便会用嘴给病患夺气。
救人要紧,阮安顾不得男女大妨,也准备嘴对嘴喂霍平枭饮下麻沸汤。
她将麻沸汤吞含入口后,又突觉,霍平枭的神情不甚对劲,是以又为他诊了番脉。
男人竟然中了烈性的春药。
先前他曾尝试过用内力压制,可她一开始就喂他饮下的参汤却催化了药力。
行差踏错,阮安万万没料及,她竟将口中吞含的麻沸汤误饮进腹。
那麻沸汤里的曼陀罗,会因各人的体质,起到催情或致幻的效用。
这之后的事,阮安也记不大清了。
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却让她的心脏骤然跌沉——
她应当是失身了。
长安城,太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