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她离开长安前,详问过霍长决这女子的来历,霍长决说是牙行里看中的,高氏心中却觉得蹊跷。
清玄固然年轻,可牙行里的姑娘们普遍都是十三四岁,她的年岁瞧着要将近二十了,有些偏大。
再就是,这女子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做丫鬟的。
她在路上盘问了这女子一番,她说的话,也同霍长决的口径一致。
但到底是舟车劳顿,高氏想早些休息,没再过多地思忖这事。
接应的人早就将她们的住所安排妥当,亦是座占地颇广的大宅,据说这里是先朝藩王的府邸,因为修缮的过于华贵,所以当地的官员没将这里拆毁。
高氏瞧着,这府中的亭台水榭,和各处精巧的设计,丝毫都不亚于长安的相府。
穿过门厅,高氏原本准备同江小娘和其子乐识分开。
这时,引路的管事却说:“夫人、三姨娘,相爷生前交代过,说等三公子来到益州,就让老奴带着他,单独去见一个人。”
江小娘目露惊诧,往高氏的方向看去。
高氏怔了片刻,并未对那管事过多询问,只无奈回道:“既然是相爷的安排,那你就带着他去吧。”
“是。”
等那管事带着满脸错愕的霍乐识离开后,高氏不禁往江小娘那儿瞥了一眼。
说到底,霍阆对江氏和霍乐识这对母子,还是挺偏袒的。
霍平枭安排给高氏和霍乐识住的府邸环滁皆山,到了夜晚,府园被山间的浓雾萦绕,为这里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府园有方被拓挖的偌大湖泊,霍乐识暗觉,单这府里的一个人工湖,都快赶上曲江的一半大了。
“三公子,请。”
管事的话打断了霍乐识的思绪。
他抬首,看见朦胧的月色下,一座三层的楼阁耸立在半山,其上没有匾额,透过窗牖看去,却见里面灯火通明。
霍乐识不解地看向管事,却听他解释道:“三公子,老奴只能护送您到这儿,等您进了里面,就明白相爷的心思了。”
霍乐识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与霍阆相处的时日不多,可对于父亲的突然离世,还是伤感了多日。
他颔了颔首,接过管事递予他的夜灯,独自一人攀上了楼阁。
甫一进了阁中,霍乐识的双眼不禁蓦然瞪大。
“怦——”一声。
因着过于惊讶,他手中持的夜灯,亦摔在了地上。
幸而只是撒出了些灯油,没有酿及火灾。
霍乐识刚忙将它提起,在一侧放稳。
他难以置信地再度看向眼前的景象——
单这楼阁的第一层中,就放着十几座,有数丈之高的多宝木柜,每个庞大的木柜里,都至少有一百个镶嵌着螺钿的木匣。
霍乐识通过木匣表面攥刻的字迹判断出,这些多宝木柜里存放的全是霍阆的暗桩在这些年四处寻来的重要机密,遍及大骊的几十个监察道和它们下辖的上千个州县。
但凡是拥有这么多机密的人,都是可以在江湖上建立盟帮,并招揽四方志士,成为盟主的。
他在自己的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霍乐识简直不敢想象,父亲竟然将这些机密都留给了他!
他瞠目结舌地登楼,想看看上面的楼层是什么样的布置和装潢。
等到了无名楼阁的二楼,发现上面的巨型多宝柜少了些,腾出的地界儿放了张书案,其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二楼的多宝柜里,就不仅是骊国境内的枢密了。
霍乐识定睛一看,见离他不远的多宝柜处,竟然还给西南的逻国,腾出了好几个抽屉,存放着这个国家不为人知的枢密。
他走到那儿,随手打开了一个抽屉。
待将其中的一封信函拆开,便见里面写着——
逻国皇长子苍琰,擅绘神佛唐卡巨画。
唐卡需用朱砂铺底,雄黄、绿松石、青铜等石矿为颜料。
上品朱砂和雄黄石皆产自蜀中,每逢三月初十,琰皆会至蜀,亲自择矿,而后返逻。
霍乐识看完后,不禁扑哧一笑。
这个苍琰的讲究还不少。
他在长安时,就喜欢搜集世家的各种秘闻轶事,还会将它们都誊录于册。
眼下他虽然因着车马颠簸,有些疲惫,却仍强撑着精神,准备再看一封关于逻国的密函。
霍乐识将第二封信拆开,见纸上写了这样一段话——
逻国君主苍煜,曾因政斗避祸大骊剑南,乔装平民多年,同一蜀女结为夫妻。
其妻难产得一女婴,后因战火,该女不知所踪。
长安,定北侯府。
深秋的清晨,天边雾霭深重,浓云将晨日遮蔽,到了卯时,天色仍如夜空般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