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眼中泛起细碎波澜,心旌亦似在随水波逐流,摇曳不停、甚而带着难以言说的悸动。
姑娘心绪稍舒,冲着他颔了颔首。
刘师爷则厉声让官兵看严霍平枭,不许他再胡乱挣动。
堂内。
梁御史一身浅绯公服,腰环雁衔绶带,发髻上戴的角形獬豸冠显得整个人的气质端肃且凛正。
待他落座后,唐县令不免有些局促,甚至是不安。
这督查御史竟是来了个突袭,刘师爷今日还在养伤,他若不在,唐县令总觉做事棘手。
唐县令差使身后一吏员,命道:“去将刘师爷从家中唤来。”
不经时,堂外来了个通禀的吏员,恭敬道:“刘师爷过来了,还抓获了一个占山称霸的无赖。”
唐县令心中一喜,他可有近半年的时间,都没做出政绩来了。
刘师爷果然是他的好帮手,这就给他送政绩来了!
那地痞无赖说不定也与嘉州的匪患脱不开干系,这回他估计还能受到这御史的赞扬,真是好极妙哉。
思及此,唐县令清了清嗓,对梁御史道:“梁御史,正巧来了个犯人,您看是让他先来堂前受审,还是暂时将他羁押到牢房?”
梁御史淡声回道:“不急,唐县令可先审讯那犯人。”
唐县令对胥吏命道:“让刘师爷把那无赖流民押进堂内。”
“威武——”
分立高堂两侧的衙役持着上黑下红的水火棍,连连驻地数声。②
刘师爷和羁押着霍平枭的官兵进了堂内后,却见一旁的圈椅上,竟坐了个神情肃穆的陌生官员。
刘师爷正觉满头雾水,梁御史已从座上起身,走到了他们身前。
“下官,见过定北侯。”
梁御史拱手作揖,对着刘师爷身侧的男人恭敬道。
定、北、侯。
伴着唐县令看向他的谴责目光,刘师爷只觉脑袋似要炸开一般,“轰——”的一声。
定北侯这三字,字字如利刃,直往他狂跳的心口处戳。
这小子竟然是定北侯霍平枭?
霍平枭是当朝郡侯,也是权相霍阆的嫡长子,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男人现下也未卸任剑南节度使一职。
一个剑南道,管着几十个州郡,几百个县城。
而他只是嘉州犍为郡,其中一县的小小吏员……
思及此,刘师爷两眼一黑,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7章 失踪
却说霍平枭的父亲霍阆,自幼体弱多病,双腿罹患恶疾,性情也阴鸷乖戾,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心藏鸿猷伟略谋策。
他出身王侯世家,仪容矜重雅致,风华无俦,是以在未被皇帝封相前,年岁尚轻的霍阆便已是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名士。骊国各个监察道的有志青年在入仕后,都甘愿成为霍阆的一名幕僚。
虽说骊国的官员都是凭科举入仕,但如霍家这样门阀士族的势力仍不容小觑,且霍家自霍阆父亲这代开始,就是骊国最有权势的砥柱豪族。
杨御史就曾是霍阆麾下的一名吏员,他亦是在霍阆的培养下,才进了御史台做官。
唐县令得知霍平枭的真实身份后,背脊发了层薄汗,那些汗几乎打透了他的官服。
却见着,那年轻英俊的定北侯已然坐于高堂主位,男人未戴高冠,亦未着侯爵华服,只缄默地把玩着手中颜色乌沉,纹理细腻的惊堂木,虽未动声色,眼神淡淡,气质却自带睥睨和威压。
唐县令犹记得司马迁的史记中,在记载陈胜起义时,写过这样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霍平枭既是一品上将,又是当朝郡侯。
什么叫做王侯将相的贵气,唐县令今日是切身体会到了。
霍平枭进堂不过片刻功夫,轻而易举地便占据了这里的主导地位,就像是桀妄的狼王一样,男人的气质很复合,那双深邃的眼睛既带着侵略性极强的野性,也透着对事物预判的敏锐。
霎时间,堂内的气氛静得可怕,几近落针可闻。
“啪——”一声。
惊堂木落案的声音让堂内所有官吏的心中皆是一紧,可他们只敢屏气,却丝毫都不敢说半句话。
霍平枭冷眼看向唐县令,沉声质问:“你儿子做得那些好事,你都清楚吗?”
唐县令双腿发软,刚要开口,却听霍平枭厉言又道:“本侯是真的好奇,唐祎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后院就有十余名妾室通房,还经常在秦楼楚馆这些烟柳之地大手大脚地叫头牌,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唐县令的唇瓣颤了颤,他确实很溺爱唐祎这个长子,也知道他院墙里的这些女人早晚要给他生事端,亦知道前几天唐祎又瞄上了个村姑,差点就将人在山中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