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不干了(8)
她其实已不太记得陆斐年轻时是何模样,记忆分明的那几年,他终日案牍劳形,已然早生华发——宁愿对着奏折都不看她,难怪老得这样快。
此刻定睛看去,却比印象里鲜活得很,鼻如悬胆,目似朗星,带着英姿勃发的少年气。
脸颊还泛出浅淡晕红,想是一路小跑缘故——做什么这样情急?如今他俩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短暂的愕然过后,纪明夷神色恢复如常,她不恨他,便犯不上刻意冷淡,虽然心底确有些微不平衡,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这辈子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只需以寻常心态看待则可。
纪明夷浅浅施礼,“臣女参见四殿下。”
“免礼。”陆斐好容易克制住声音里的激动。
脑海里排演过无数次的重逢,不曾想会在此刻实现。她比他想象中更美丽端庄,也更落落大方,仿佛是庙里的菩萨像投做人身,宝相庄严,生来如此。
陆斐小心翼翼后退半步,以免唐突,“纪姑娘怎么有空前来?”
难道是特意来找他的?心情愈发跌宕起来。
五公主给他浇了瓢凉水,“是我请纪姐姐来的,正说起选秀之事呢。”
陆斐脸上一黯,他不明白赐婚之事怎会起了变数,难道因他重生一遭,连姻缘也变得坎坷了?
他自然想不到纪明夷不愿嫁他,当初两人虽相交不深,可永平侯府境况他多少有所知觉,纪明夷巴不得能摆脱那位继母,如今正是大好良机,她怎么会甘愿放弃呢?
也许真是运气不巧。
陆斐努力撑着笑脸,避免让自己看上去像见色起意,“纪姑娘若觉得遗憾,不如我去劝劝父皇,再不济,容妃娘娘也能帮忙……”
纪明夷神色微微冷淡,“殿下好意臣女心领了,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强求。”
她这样斩截,不像是托辞,陆斐一怔,还要说话,五公主忙道:“纪姐姐,你先回去罢,母妃那里我会代为问候的。”
纪明夷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这厢五公主便向着陆斐埋怨,“四哥,你怎么这样猴急,我都替你害臊。”
似纪明夷这般绝色丽姝,必然自尊极强,纵要婚配,也须请了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去府上提亲,私底下算怎么回事?
这么一说,陆斐也觉得自个儿有些莽撞,看不出来小五人小鬼大,懂得还不少。
五公主又一本正经道:“四哥,你可得想清楚了,若只是因同情而将纪姐姐纳入府中,不但纪姐姐委屈,我都替她不平,到底是一辈子的事。”
毕竟两人以前不是没见过面,若早有此意,怎么先前不说?倒要她一个小姑娘在其中拉纤保媒。
五公主摊开一双纤纤玉手,理直气壮索要酬劳。
陆斐答应帮她抄三天课业,这才罢了,隔栏望着一碧如洗的天幕,他蓦然想起前世,原来当纪明夷第一次以公主伴读身份入宫之时,他便已牢牢记住了她。
彼时她身着一袭湖蓝衫裙,打扮如寻常宫婢般,却是那样聘聘婷婷,峭拔出众。
这样昳丽的仙娥,理当不属于人间,他又岂敢妄想?
第5章 表哥
回家路上,纪明夷有些沉默。
小柔给她撑着伞,讶道:“姑娘也觉得四殿下太过冒失么?”
照她看姑娘并非这样斤斤计较之人,往常每每往集市去,为姑娘倾倒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姑娘也只一笑而过。
四殿下已经算很有礼貌了。
纪明夷摇头,“不关他的事。”
是她发觉尚未能对陆斐完全忘怀,尽管面上毫无波澜,可当陆斐提及指婚的刹那,她心头仍不可遏制的悸动了一下。
但,这不是什么大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且到底相处了半辈子的。
越是沉重的伤口越需要时间愈合,至少她不会在同个地方跌倒两次。
纪明夷直起脊背,陆斐的脾气她了解,并非强取豪夺之辈,只要自己稳得住,想必他不敢胡来。
何况,也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她若真信了他,那才叫傻子哩。
因这几日纪存周流连在外,府里终日门可罗雀,然而主仆俩走上前时,却看到阶下停驻着一辆翠帷青绸车。
小柔讶道:“莫非来了稀客?”
进去便知分晓,连老太太都罕见地离了寿安堂,出来接待客人。花厅里珠围翠绕,笑语喧阗。
纪明夷望着正中央那个青布直裰的高挑身影,搞不清楚状况。
那年轻男子局促转身,腼腆唤道:“表妹。”
纪明夷恍然,“许表哥!”
原来这位便是许老夫人娘家子侄,表字从温的便是,幼时常来造访,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后来许老爷放外任去了扬州,渐渐才生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