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时日以来的所有用心,所有期盼,所有欢喜,都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原本打算告诉姜莹的消息,更是堵在了喉咙,再难以开口。
姜莹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和悲凉,忍不住杏眸圆睁,露出诧异的神色,一时忘了回答。
她的沉默,却凑巧让沈右安误会。
沈右安眼神彻底黯了下去,再无半分光亮。月色隐在浓重的乌云后,男人颀长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身后是黑如巨兽的假山石和盘曲交错的花枝。
他的神色隐在晦暗的光影中,嗓音沉痛低哑,透着深深的颤意,“姜莹,你的心就当真捂不热么?”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好似一滴热油落进姜莹心里,激起一阵滚烫的灼痛。
留下这句话,沈右安便绕过她离开了园子。
姜莹一个人在寒冷的夜风中枯立了很久,他临走前那句话,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20章
姜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僵,才缓缓挪动步子,心不在焉地朝后院走去。
她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有人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见她安然回了住处才离开。
春熙见她回来,连忙帮她打着帘子,忍不住疑惑问道:“夫人,您今日怎么回来了?”
平时姜莹都是留宿前院的,这段时间很少回来住。
姜莹眸光微动,却只是轻叹了声,“没什么,帮我备水沐浴吧。”
“是。”
春熙连忙吩咐人准备热水和香胰,婢女们鱼贯而入,将东西抬进了浴房。
姜莹没让人伺候,独自坐进洒满了花瓣的浴桶中,袅袅热气氤氲了她的面容,也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她的手心不自觉地贴在腹部,秀眉笼上淡淡的忧愁。
跟裴策在一起这么些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请郎中来看,也没瞧出什么毛病。
因着这事,背地里没少被曾经的国公夫人讥讽。
可那时候裴策后院只有她一人,一时也看不出他们两个到底谁有问题。直到前些日子,裴策另娶新妇,妻子没多久便有了身孕。
姜莹便知道,怕是她自己身体有恙,难以受孕。
从前在翠楼的时候,听年长的姐姐说起过,鸨母会在她们的吃食里下凉药,确保她们不会怀孕产子,耽误了生意。
姜莹是在梳笼前一日逃出来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吃食里有没有凉药。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才难有身孕。
那日,她骗了沈右安。
她问他想不想要个孩子,可实际上,她根本没办法为他孕育后嗣。
他们两个夜夜在一起,他早晚会发现她身体有恙,得知她的隐疾。
而且他不像裴策那么好糊弄,姜莹担心,他会顺藤摸瓜,调查出她的来历——原来她根本不是同亲人走散,不小心被卖入翠楼,很快就逃了出来,而是从小就在翠楼长大。
即便姜莹自己心里清楚,她在翠楼还没梳笼,从未接过客,可谁会信她的话?
她是翠楼出身,谁会觉得她是干净清白的?
姜莹不敢同沈右安说实话,她不敢赌。
如果沈右安这段时日对她好,是为了更好地报复她,那自己同他说实话,无异于把自己的命门交出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沈右安已经放下了过去的屈辱仇恨,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一旦他得知她的真实出身,还会对她这么好吗?到了那时候,恐怕他恨她入骨还来不及。
姜莹不会怨天尤人,怪只怪她自己太笨,当初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沈右安,跟了裴策。否则若是她好好地跟沈右安在一起,有这些年的情分在,就算她出身暴露,沈右安不再宠她,沈府也会有她的一席安身之地。
姜莹倚着浴桶边缘,身子渐渐下沉,整个人都泡进温热的水中,直到快要窒息才浮上水面,拂开脸上沾的温水和花瓣,微张着唇,大口大口地喘气。
沐浴完,春熙帮她绞干头发,细细涂抹杏花油和香膏。
“那奴婢熄灯了。”
“嗯。”
春熙吹熄了烛火,带上门退了出去,她就睡在外间,里面有什么动静立刻就能知道。
姜莹躺在床上,时而回想起从前在莲花村的悠闲日子,时而想起这段时日和沈右安的相处。
不管沈右安是真心还是假意,平心而论,他对她的确很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前些日子沈右安受伤,她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他,但实际上却连帮他换药都不曾做过。
沈右安担心她见了伤口害怕,每次换药都会找借口把她支出去,然后再叫沈用万福进屋帮他换药。
这几日,她自称身体不适,沈右安忍得再辛苦,也没有动过她,更没有让她用其他方式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