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事先并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安排,惊奇又欣喜,一双眼好奇地四处看。
这船不过一丈来长,乌篷中坐下三个人便显得有些满了。船身略旧,内里的布置却十分舒适。
哨公有着一把好手艺,撑起船来又快又稳。对方显然是个健谈的,一路说着市井中的趣事。
蔡河两岸行人如织,码头唱着响亮的号子,小船偶尔离着河岸近些,有长长的柳条迎面拂来。
这是秦莞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长这么大只坐过挑着花灯、系着彩绸、如楼阁一般精美华丽的游船,从来没有坐过这种摇摇曳曳的小船。船舷离着水面这么近,仿佛只要稍稍伸出手就能碰到底下的河水。
她也从来没以这样的角度看过汴京,她不知道有人起早贪黑辛苦撑船也会很快乐,她不知道妇人们会三三两两聚在河边洗衣淘米,她更不知道孩童们会光着屁股蛋和鸭鹅小犬一起在河中游水嬉戏。
看着她眼中的惊喜之色,梁桢也有种难言的舒畅。
果然,他没猜错,这个小娘子是与众不同的,她喜欢这样的安排。
小船摇摇曳曳,出了蔡河水门,行至外城。
上游处突然行来一艘华丽的大船,给这幅满载着市井气息的画卷涂上一抹浓重的颜色。
大船上传来鼓乐之声,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哨公吃了一惊,忙道:“是宫里的贵人,郎君,咱们得往边上避避。”
梁桢沉默地点点头。
秦莞也看到了,那艘船上挂着极大的灯笼,上面写着“宝郡王府”四个大字。
上个月二皇子过了二十岁生辰,被官家封为“宝郡王”,进入兵部历练。年底大婚之后,若能再立下一些功劳,便可顺顺利利地再升一阶,成为亲王。
秦莞见过那位二皇子,说不上为什么,总有些不大喜欢。
说起来,今日六月六,订了亲的郎君都会邀请未来新妇出游。既然这是二皇子的船,想来魏欣也在船上。
秦莞撩起竹帘,好奇地往大船上看。
梁桢冷不丁开口:“想坐?”
“啊?”秦莞一时没反应过来。
梁桢站起来,走到船头,“若想坐,我便带你上去。”
秦莞连忙摇头,“不,我一点都不想坐!”
是真的,坐着小船潇潇洒洒看风景多快乐,她才不想到大船上看魏家姑娘假笑。
为了证明她确实不想,秦莞努力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比诚挚地看着“梁大将军”。
梁桢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勾出一道长长的笑纹。
秦莞怔了怔,她记得梁桢也是这样。
正发呆,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秦妹妹也在?”
是魏欣。
唉,还是没躲过。
秦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恰好被梁桢看到,高大的郎君笑意更深。
秦莞吐吐舌头,转过身,笑得端庄得体,“原来是魏姐姐,想来郡王殿下也在船里了?”
一句话直戳痛处。
魏欣嘴角一僵,勉强维持着笑意,“郡王公务繁忙,请了嘉仪公主与我同游。这边船上宽敞,妹妹何不过来凑个热闹?”
——这是在笑话秦莞的船小。
秦莞笑盈盈地回敬:“梁将军在此,我便不过去了,劳烦姐姐代我向嘉仪公主问安。”
魏欣呀了一声,故作吃惊地说:“原本梁将军也在,我竟没认出来,还以为、以为是秦家长辈……”
秦莞笑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我了?天真。
不待她开口,大船内便响起一道冷冷的呵斥:“胡说什么!”
魏欣身子一颤,脸色红红白白,十分精彩。
嘉仪公主撩帘而出,身后簇拥着数名宫人,“不知姨父在此,嘉仪失礼了。”
“公主言重了。”梁桢端肃着面容,执手回了个君臣礼。
嘉仪公主微笑着问:“怎么不见桢表哥?”
梁桢道:“他一早便去了巡防营。”
其实嘉仪公主早就打听到了,不过是想趁机跟“梁大将军”说句话,留个好印象而已。
“姨父可是要去玉津园?我刚从园子里出来,今年紫藤花开得真不错,我叫人折了一些,回头叫人做成花篮送去将军府,给表妹们看着玩。”
说着,便朝船尾指了指。
那里站着几个身穿白衫的年轻郎君,想来是二皇子府里的幕僚,此时正对着一篮紫藤摇头晃脑,像是在作诗。
梁桢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料竟看到一个熟人。他假装不认识,眼角的余光悄悄看向秦莞。
秦莞脸色倏地一变,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看到了魏如安!
魏如安竟然在二皇子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