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前栽着几株粗壮的牡丹,一左一右各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庙内有一方石台,台上塑着一尊半人多高的泥像。
这尊泥像便是照着秦莞的母亲韩琼的模样塑的,这座小庙也是村民们为了报答她的恩情一砖一瓦搭起来的。
韩琼生于昌黎韩家,祖上曾有人官至宰辅,后改朝换代,族中子弟不再出仕,一心钻研孔孟之道,她的曾祖父曾于大名府开设大名书院,教诲桃李无数。
韩琼身为女子,才名远播,十五岁那年因一曲《满江红》名动京师,被封为四品女官,伴于贤妃左右,直到二十岁蒙恩嫁人。
韩琼极有善心,那年得知石桥村一带遇上水涝,不仅舍米施粥,还修桥铺路,之后每逢灾荒之年皆有钱米馈赠。
村民们心存感激,在她去世后搭出这方小庙年年供奉香火。
大伙料到秦莞今日会来,早早地将小庙打扫干净,瓜果点心也准备齐全,三五成群地站在土路上翘首以盼。
对于秦莞来说,这样的情景在记忆中已经隔了许多年。
飞云带着家仆分发礼物,秦莞穿过人群独自来至庙中。
摆供品,燃香烛,烧纸钱,这些她向来是亲自动手,然而这一回手却颤得打不着火石。
好不容易点着了,秦莞方才俯下身,冲着泥像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女儿来看您了!”再抬头,已泪流满面。
从前她不大相信这世间有鬼魂,即便是年年前来祭奠,为的也不过是内心的一份哀思,然而经历了重生之事,秦莞不得不信了。
她知道母亲并没有“死”,就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看着她,当她遭遇危难时母亲便会出现,用她那双温暖的手救她、护她。
“母亲,您放心,这一世女儿定会好好活着,让那些欺我、害我之人悉数得到报应!”
烛光闪了三下,将灭未灭,不知是不是韩琼听到了女儿的誓愿,不知她是支持还是反对。
***
秦莞离开谷地时,留下了一名仆从处理犬尸。
仆从不敢怠慢,亲眼盯着三具尸体烧成焦炭,挖了个坑深深地埋了,这才匆匆返回家中。
今日之事他不敢隐瞒,一心想着报告给秦昌。
秦昌刚好不在,仆从在西院门口碰到了秦耀。
想到这位大郎君平日里的威严,仆从惊了一身冷汗,扎着脑袋就要从角门溜走。
秦耀不认识这个小小的外门粗仆,他身边的长随翠柏却是识得。
“站住!”翠柏大喝一声,“你不是跟着大姑娘去娘子庙了吗?怎的提前回来了?”
事关秦莞,秦耀自然上心,凌厉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到仆从身上。
那人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地跪到地上,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秦耀周身的气压陡然一低,大步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冷声吩咐:“翠柏,备马!”
“是!”翠柏连忙答应,转头朝那仆从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你完了。”
那人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几乎要哭了。
秦耀到的时候,秦莞正要回城。
见他黑着脸,秦莞立马猜到事情没瞒住,连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哥,你来啦?”
秦耀拿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衣裳没破,头发没乱,身上没伤,这才稍稍放下心。然而,还是冷着脸严厉地看着她。
秦莞从小就知道怎么对付长兄最有用,她无视掉他的黑脸,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手臂,软着声音撒娇:“哥,咱们快快回去吧,我早就饿了。”
秦耀准备了一箩筐教育妹妹的话,此时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得败下阵来,僵着脸点了点头,“好。”
秦莞立即眉开眼笑:“哥,你可真好!”余音婉转,那叫一个乖巧。
秦耀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众下人忌惮大郎君的威仪,想笑又不敢。只有翠柏扎着脑袋,肩膀可疑地颤抖。
秦莞把他丢到马车上,自己骑了他的马,和秦耀并骥而行。
大昭国民风开放,女子可走街串巷,可结伴出游,亦可经营商铺,还有女子开办女学、参加科考,只是最后不会像男子一般委以官职。
可笑的是,那些所谓的权贵之家把女儿教得十分“规矩”,自小缠足,娇养身体,修习女德,锤炼技艺,以期高嫁。
秦莞算是贵女中的另类。
韩琼是位开明的母亲,不仅没让女儿缠足,还教她打马球、种牡丹、读四书、绘花鸟,至于女红、琴、棋之类并不强求,为此不知和秦昌拌过多少嘴。
以至于到后来秦昌彻底放弃了这对天生反骨的母女,一心疼爱萧氏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二女儿秦萱。
秦莞也不稀罕。在她眼里秦昌就是个宽于律己、严以待人、糊涂又风流的歪瓜裂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