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容愣了愣,心想——都是一个年纪的男生,为什么麒初二就只会说“那你在床上歇着,多喝热水,我出去玩了”,凤十六就能带橘子和生姜片来看望她呢?
“谢谢……”但旋即,她又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不想含生姜片……我闻闻橘子皮吧。”
凤十六便将小布包放在了桌子上。站在她床前,开始为她剥橘子。
他看起来非常客气,姚玉容不禁拍了拍床沿,有些不满道:“你坐下呀。”
凤十六犹豫了一下,这才坐了下去。
他低着头,将橘子皮一片一片的剥了下来。他剥的很慢,很仔细,也很耐心,好像准备将每一个橘子的橘子皮,都剥成拢起来可以当做花灯一样的好看形状。
姚玉容便坐在了他的身边,歪着头去看他道:“你和仙儿还好吗?”
“还好。”凤十六将剥好的橘子皮递了过去,姚玉容乖乖接过,放在了鼻子下面。然后看着他低头,继续将橘子肉外面的白色经络细细清理。
她又问道:“那你还好吗?”
“还好。”凤十六将清理下来的白色经络都捏在了手里,又把干干净净,饱满甘甜的果肉递了过来。
姚玉容放下橘子皮,很给面子的接过来,掰开了两半,递了一半给他,他却摇了摇头。
而当她低着头吃橘子的时候,就感觉凤十六坐在一边,很安静的看着她。
“流烟。”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
姚玉容抬眸看向他,却见他显得很是低落,“我很想你。”
“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和跟别人在一起的感觉,很不一样。”
姚玉容沉默了一下,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半晌,她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轻声道:“你还准备逃跑么?”
“……嗯。”凤十六坚定道,“如果初七被留在南秦,我又回到月明楼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而且,出来以后……我觉得逃跑的机会多了很多……”
他看着她道:“流烟,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我可以当你的内应啊。”姚玉容笑了笑,“我从内部,你从外部……也许最终,我们能在成功的顶点相遇呢。”
“可是,”凤十六抿住了嘴唇,“你怎么知道,你继续留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
“我们遇见流民的时候,教官下令让我们杀光他们的时候……我不想杀人。一点也不想。”他的眼眸黑沉沉的,低声道:“我在听从月明楼的命令去杀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压抑的想吐,呼吸都好像喘不上气来。可是我却毫无办法——因为我不能死,我想活下去。我只能跟着别人一起,往外走。”
“流烟,我怕这种一点点的妥协……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以性命为借口,妥协到什么地步。如果第一次,还可以算是对方死有余辜,是对方自己撞上我的长剑的话,这一次……我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是我主动上前的。是我主动拔出了武器的。也将会是我……主动杀了他们的。”
“但你没有呀!”看着他那迷茫的像是在夜色中迷失了道路的样子,姚玉容连忙打断了他,“你没有呀——你没有杀他们,那些流民都没死。”
“可是我屈服了。”凤十六倔强道。“当教官下令之后,不管我多么不情愿,我都听从命令,向他们走去了。”
“我是决定要杀了他们的。为了我自己活下去。”
“那不是你的错。”姚玉容连忙抱住了他,“那又不是你的错。”
有人说,所谓的教育,就是一个人遗忘了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后,所遗留下来的东西。
二十多年的教育,让她无法看着那么多的流民就这么宛若砍瓜切菜一样被杀。
但现在想想,也许她也无法看着那么多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这样被动的成为一群刽子手。
最起码,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凤十六有多么不愿意去杀人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姚玉容真心实意的抱着他,安慰道,“真的。”
作为一个既非穿越者,又没有额外金手指辅助的孩子,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他的痛苦之处,源自他越是清醒,就越是崩溃。
“你去告诉初七了吗?”姚玉容抱着他,抚慰着拍着他的后背,“你告诉他他的身世了吗?”
“没有。”凤十六闷闷的回答道:“教官们可能是怕低年级的学生们走失,看得很紧。我又……没有理由去找他。更别提单独相处了。”
“你有什么计划吗?”
“嗯,等上了岸,我就趁教官他们不注意,带着初七跑掉——”从小就养在山里,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外界的男孩子,计划里充满了直率的想当然,“九江城是皇都,天子脚下,月明楼不敢明目张胆怎么样的!如果他们来抓我,我就跑去县衙!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爹就教过我,有事就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