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聂昭,接下来一段时日,世子会反复在梦中回想起今日的遭遇,疼痛感一比一还原,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一旦醒来,他又会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只能独自面对漫漫长夜,承受这份永无尽头的痛苦和恐惧。
就好像他们践踏过的人一样。
因果业报,理所应当。
……
“黎公子,世子口中的‘魍魉山市’,你可知道是什么地方?”
两人离开镇国公府后,聂昭回想着世子的供词,若有所思地向黎幽问道。
她初来乍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
“这个好说。”
黎幽果然没让她失望,就像搜索引擎一样认真解答,“‘魍魉山市’是妖魔间的地下市场,在各洲均有根据地,很受一些离经叛道的人族欢迎。那世子说移花蛊来自山市,确实不无可能。”
根据世子的说法,他之所以能瞒天过海,在仙界主考官的眼皮子底下作弊,是使用了一种名为“移花蛊”的蛊虫。
这蛊虫本是魔族之物,不知有什么能耐,竟能将一个人滴血署名的“考卷”,原原本本替换给另一个人,而且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自古仙魔不两立,仙界不熟悉魔族的鬼蜮伎俩,倒也解释得通。
过去几次仙魔大战中,魔兽、蛊毒肆虐,仙界一筹莫展,众多仙君都因此陨落。
总而言之——
镇国公世子也好,那些巴结他父亲的勋贵之子也好,都是运用这种方法,偷换了他人的考卷,占据了本该属于寒门学子的名额。
聂昭代入自己高考考生的身份,设身处地想了一想,心中颇有几分悲愤之意。
她知道,现代人之所以拼了命也要搏一搏高考,正是因为高考的“公平性”。
世上没有完美的公平,但对很多人来说,这场考试就是他们唯一能够争取的、相对公平的竞争机会,是逆境中一线改变命运的曙光。
震洲仙试,只论才学,不问出身,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高考。
——如果连高考都不再公平,这世上的人,又能有多少出路呢?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聂昭扯动嘴角,冷飕飕地笑出声来,“谁做神仙,谁做不得神仙,竟然要由一条虫子来决定。这话说出去,别人都会笑话我天方夜谭。”
黎幽附和道:“不错,确实是由‘虫子’来决定,但不是蛊虫。”
聂昭回头望向他:“什么?”
“……”
黎幽将浓黑的眼睫抬起一线,一对眼眸也是黑幽幽的,好像透不进光的古井,里头沉了万语千言。
他就这样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平静开口道:
“聂姑娘想必知道,蛊虫的背后是富贵与权柄,是震洲这片泥沼之中,最臃肿、最贪婪的蛀虫。”
“在下身无长物,命若微尘,只有一点不自量力的宏愿——”
“将这些蛀虫清理干净,教天下人都能抬起头来,都能一路往上走,去登一登那直入云霄的高楼。”
他的嗓音通透干净,每一字都能落到实处,虽然把话说得很大,却并不显得假或空。
“日月星辰在上,本应普照四方,如今却只有少数人身居高位,手可摘星。这样的世道,未免太不公道。”
“……”
聂昭定定注视着黎幽,只见他目光专注,神色肃然,似乎在等待她的信赖与认可。
不知为何,面对这份沉甸甸的期望,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使命感。
没问题!包在她身上!
她这人最好说话了!
聂昭不常与人交心,但面对这番又红又专、闪烁着党性光辉的发言,她自然不会吝啬赞美,当即紧握住黎幽双手,声情并茂地开口道:
“——黎公子,你可真是一位好同志啊!!!”
黎幽:“…………”
古语有云:
“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所与交友,必也同志。”
他自然知道,“同志”指的是“志同道合”之意,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褒义词。
但是他……
他怎么就觉得这么怪呢!!!
养狗的人果然好怪啊!!!
“阿嚏——!!”
在他身后,与小桃红一起赶来会合的哈士奇打了个喷嚏,“是谁?谁在说我坏话?”
“是你想多了吧。”
小桃红大摇大摆地趴在哈士奇头顶,用前爪拽住他两只狗耳朵,好像握着操纵杆一样来回拨弄,“除了我们家阿幽,谁会没事说狗的坏话?阿幽现在忙着呢,肯定没工夫理会你。”
哈士奇被他扒拉成了飞机耳,垮起个狗脸问道:“为啥啊?狗得罪过他吗?”
小桃红幽幽叹气:“那可不?他被狗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