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和郁行一顿时都感到窘迫,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形容。不过跟这里人比起来,他们的确能称得上是细皮嫩肉的。西域的风沙干燥和强烈的紫外线对人皮肤的摧残是不言而喻的。
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远夏和郁行一一眼,那人脸庞黝黑,看起来饱经风霜,他走过来,用家乡话问:“你们是哪儿的?”
郁行一说:“越城。”
老何说:“哦,我是建宁的。”
远夏赶紧用肃阳说:“我是建宁的,肃阳县。”
老何笑了起来:“还真是老乡。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郁行一说:“我姐姐以前下放到这里,很多年没联系了,我想打听一下她的消息。”
老何说:“叫什么名字?”
郁行一答:“郁知文。忧郁的郁,知识的知,文化的文。他是1969年到144团的,在17连。”
老何皱起眉头:“有从越城来的知青老乡?我没印象。”
远夏补充说:“她在南京长大,是从南京来的。老家是越城的。”
老何说:“这还差不多,这个具体要问她所在的连队了。你们吃饭了吗?没吃在这里吃吧。”
远夏说:“还没有,谢谢老乡。”
老何热情地帮他们去打饭,远夏看老何的牙齿发黄,知道他抽烟,便掏出来从老家带来的香烟,给了他一包。
老何看了看,笑着说:“这是越城产的烟啊?我还没抽过呢,谢谢!”
饭后,老何先陪着他们去团部档案室调看档案,居然还真给他们查到了,1969年调到144团17连的,上面还有荣誉记载:优秀共青团员,劳动能手。但是记录到1971年时,后面写了几个字:失踪,被追认为烈士。
郁行一的眼泪瞬间决堤,这正是他最害怕见到的结果。
远夏纵使知道姐姐没死,但见郁行一这么伤心,他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老何看见两个年轻人哭得如此伤心,也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尽管这些年他看过了很多生死。
当年刚过来肯屯垦的时候,条件那叫一个艰辛,夏天温度高达四十多度,冬天则是零下几十度,没有房子,战士们就住在地窝子里。
缺医少药,一旦有个什么急病、受个伤,都只能听天由命。野外还有各种野兽,处处都是危险。他的战友牺牲的不在少数。
等郁行一情绪稳定了些,远夏去跟工作人员打听具体情况,对方说:“我记得那年九师的牧场爆发了一种传染病,好像是羊肠毒血症,是从牧民的羊群里传出来的,传播得很广,损失惨重,当时把整个塔城区的兽医都调过去防治了。我们团里也派了几支救援队过去支援,有一队就没能回来,连遗骸都没能找到。”
远夏说:“那就是说,并没有确定我姐姐已经死亡对吗?”
工作人员说:“是没有找到遗体,所以我们的档案写的是失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没能回来报到,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远夏说:“我姐姐走的是哪条路线,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对方摇了摇头:“这个时间太过久远,也不是我安排的,我真不知道,要不然你去连队问问?”
远夏说:“好的,谢谢您!”
第86章 姐姐
郁行一哭泣的时候是无声的,只是默默地流泪,伤心到极点会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声地张着嘴剧烈地喘息。
远夏看着心疼死了,恨不能将他抱在怀里,吻去他脸上的泪水,也想告诉他,姐姐没有死。但他只能圈着他的肩,在他背上轻抚着安慰他。
一直等到他情绪稳定了些,才将手帕递给他,温声说:“行一,档案上写的是姐姐失踪,并没有见到姐姐的遗体。我觉得,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怎么也得去姐姐走过的地方看一看,跟当地人打听一下情况,看有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郁行一双眼通红,他闭了一下眼,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下来,他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嗯。”
从团部出来,老何给他指明了17连所在的位置,离团部有十几里的距离,没有班车,只能靠步行。
远夏在镇上看了一圈,看到一辆拖拉机,上面还安装了铁栅栏,看起来是装牛羊的,一问,果然是送牛羊到镇上屠宰场的,跟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方向,只是不到那儿。
两人也顾不得车上脏臭,爬了上去,能省一程算一程,毕竟大夏天的,又是中午,步行十几里那是要把人累中暑的。
两人在滚滚飞扬的尘沙中坐到了终点,司机好心地给他们指路:“往前走个三四里,就到17连了。”
“谢谢大哥。这个您拿着尝尝,我们老家的香烟。”远夏一边道谢,一边塞了香烟到对方手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两条烟,就是为了求人办事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