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冷漠,有一种不可揣测的平静。
白珠珠装作没墨的样子站起来研磨,余光悄悄望一眼那书桌,看见那舆图上,满目猩红如血。
“……”
她鼻尖突然一酸。
黄淮开始说金甲军扩充的情况,说着说着,元景烁突然抬了抬手,阻止了黄淮。
黄淮一愣:“师兄…”
元景烁摇了摇头,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黄淮跟着往外走,梓素放下手头的帖子也跟出去,白珠珠赶紧去扶她。
她扶着梓素走到门口,正望见长街的尽头,一队肃整的蛟马沿着绵长的驰道,疾踏着些微暮落的余晖而来。
蛟马扬蹄嘶鸣,昂起的脖颈又被缰绳勒着落下,一只白皙的手松开缰绳,月白长衫束劲带的青年从马背下来,乌黑长发以玉簪端整束髻,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眼眸望来,目光温润细致。
白珠珠看着,元景烁露出许久以来第一个笑。
并不浓重,却已经足够真挚。
“景烁。”
看见他们,云长清笑起来:“我来了。”
第205章
白珠珠看着元景烁露出一点笑意,远远却对他说:“这个时候,你不该离开燕州。”
云长清笑起来。
他一定是个性情柔和的人,所以笑容才会有这样细润的温柔。
“我是不该来。”
他说:“但不亲自走这一趟,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元景烁仰头笑,笑了半响,转身往里走:“街上已经没有酒家了,进来吧,我拿好酒,今晚不醉不归。”
云长清莞尔,说着“我可喝不过你……”,却还是慢慢走上台阶。
黄淮抱拳,梓素微微屈膝见礼,白珠珠跟着屈膝,云长清望着他们,含笑点头回礼,才迈过门槛向里面走去。
白珠珠望着他的背影,梓素为她解释:“这是燕州主,也是当今圣贤学宫的宫主,云长清,是师兄莫逆之交。”
白珠珠其实认得云长清,知道他是燕州云氏的少主,听见梓素的话,愣了愣,下意识问:“圣贤学宫的宫主?”
梓素轻轻“嗯”一声,神色渐渐有些苦涩。
“魔楼新一代的妖尊罗月,在血茧褪壳之前,就被埋在圣贤学宫。”
梓素轻声:“…罗月破茧化妖那时,正是剑阁陨落不久,沧澜最乱的时候,所有人都空不出手,是圣贤学宫独自抵抗……学宫死伤惨重,曾经的首徒、次徒都陨落了,云州主那时正巧远在燕州,避过一劫,被叫回去,宫主陨落之前,强撑着把掌门令牌交给他。”
“云氏老祖与族长,在忘川侵蚀燕州的时候,也陨落了…”
梓素沉默了很久,看着白珠珠木然的脸,强撑着笑一笑:“好在都过去了…如今燕州已经好许多了,情况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白珠珠说不出话,木然地点一点头。
梓素望一眼院里,对白珠珠笑:“他们大概要喝很久,就不去扰他们了,我们去看看尹姐姐吧。”
白珠珠点头,跟着梓素与黄淮打完招呼,向后苑走去。
尹姐姐的院子种着很多花草,是她还能下来床时亲手布置的,都不是什么奇花异草,甚至不是灵草,而就是凡人界的那种普普通通的植株,但她布置得很好看,又秀气又雅致,带着和她一样的书卷气。
可自从她病了,这些花草便无法照顾了,仆从要侍弄,她都婉拒了,于是这一院的花草便这么慢慢枯萎着,到如今,都荒枯了。
白珠珠走进院子,忍不住想,这样秀美的院子,尹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的院子起名叫“霜院”呢?
梓素走过那些枯败的花草,停下来,怔怔望了半响,忽然轻声对白珠珠说:“珠珠,尹姐姐其实一直不快乐。”
白珠珠愣住。
“看见尹姐姐,有时候,我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梓素突然笑了一下:“那些强大的人,无坚不摧的人,要去做大事,目光永远遥望着远方,去撑起天,踏着地,浩浩荡荡、恢恢弘弘。”
“但还有很多我们这些普通的人,连强大都没有资格去追逐的人,像路边的一株花,草丛里的一棵草,仿佛这一辈子,都不过是他们波澜一生的画卷里,不足配出一笔的陪衬。”
白珠珠怔怔看着她。
“我知道,就像天上有太阳、有月亮,也总要有数不清的繁星,和甚至连亮光都看不见的更小的星星……这就是世间的规律,是没办法的事,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梓素低下头,眼角慢慢洇出湿润:“我只是,偶尔,忍不住会难过……”
白珠珠也慢慢低下头。
她想起永远像是那么平静而温柔的林然,想起火一样骄傲又美艳的法宗首徒侯曼娥,想起那位冰姿玉骨的凤鸣剑楚如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