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笑:“不用谢,姑娘在我小楼西醉的,便是奴家分内之事。”
林然拱了拱手,罗夫人说回之前的话题,略显迟疑:“说来不好意思,这位小月姑娘,其实奴家没什么印象。”
林然望去,小月柔顺跪坐在元景烁身后,帷帽遮住头顶,露出俏生生的小脸,垂着头,也不出声。
“小楼西的姑娘太多了,又时常有够赎身钱的姑娘赎身离开,奴家不是每个姑娘都认清。”
罗夫人说着,门外又进来几位管事,躬身要行礼,罗夫人摆摆扇子:“免了,你们来看看,这位小月姑娘可是谁手下的?”
那几位管事抬头看来,其中一个管事嗳一声。
小月轻颤。
“夫人,这是我手下的小月姑娘。”
那管事道:“您还记得小半年前小的与您禀报过的,在浅凝姑娘春宴上逃走的姑娘。”
“…你这样说,我似有了些印象。”
罗夫人想了想:“我记得是个半妖小姑娘。”
“就是她!”
管事望着小月,仍是余气未消,怒声:“你这小兔妖,幼时流落在外快病死了,可是夫人给你领回来才有你一条命活,小楼西这么多年供你吃穿护你周全,我们也不是那等迫害人的下贱地方,你若不愿卖身也可以做个清倌弹弹曲跳跳舞,等过些年攒够了赎身钱自然放你自由,结果一溜眼你跑个没影…就是养条狗也比你有良心!”
罗夫人蹙眉,有些无奈说:“好了。”
“夫人,我就是有气!”
管事生气:“夫人宽宥,可这兔妖着实没良心!”
小月再也忍不住,哭着跪倒在地上:“小月错了,是小月昏了头!我那时害怕,我想出去,看见客人多没人注意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就…但我没想不认账,我想以后攒了钱再给您寄回来,我想有本事了再回来报答您的恩情…”
她抹了抹眼睛,哽咽着:“可我出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好多人都想害我,我才知道夫人和管事大人这些年对我有多好,有一次我险些就死了,是元大哥和然姐姐救了我,我那时就在想,若是能活着,那我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感谢您……夫人都是小月的错,小月对不住您,但小月不是没良心,您的大恩大德小月记一辈子的!”说着,她用力在地上磕起头来。
罗夫人被说得动容,眼眶渐渐红了,半响,似是苦笑似是自嘲轻轻一声:“是啊,若能走,谁想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呢。”
周围的侍女都悄悄抹起了眼睛,管事不忍:“夫人…”
林然觉得自己不对劲。
这种动人的场面,她竟然没办法一起被感动。
传音容易被偷听,她放在桌下的手碰了碰元景烁,贴着他的手背,手指不动声色地写:小月被救下来的第一件事,也没说要回家啊…不是颠颠就要跟你走吗?
元景烁面无表情。
林然继续写:这就是爱吗?!!
还有两个感叹号。
元景烁脖颈青筋抽了一下,一把薅住她爪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林然呲了下牙,把手抽回来,扭头继续看坏兔兔梨花带雨骗人。
“好了孩子,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罗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湿润的眼角:“你也不容易,回家来就是了。”
小月却不动,仍然伏趴在地上,只有越来越大的哭声:“夫人…小月对不起您,但小月不想、不想…”
罗夫人渐渐意识到什么:“你不想回来?”
“是元大哥救了小月。”
小月像是突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含泪的眼睛决然望着元景烁:“小月想报答元大哥,小月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元大哥,请夫人成全!”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然总觉得罗夫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地转,直到小月说完,才移到元景烁身上。
罗夫人看着元景烁,眼中渐渐浮出异彩。
“这位便是元公子?”罗夫人道:“刚才一见,便瞧着这位公子器宇轩昂,只是公子总冷着脸,让奴家都不敢开口讨嫌。”
云长清收回望着林然的目光,笑:“这是我的义弟,性子是冷些,却是个极重情重义的好儿郎,正是他们救了小月姑娘一路带回来。”
“顺手的事。”
元景烁面色淡淡,对小月说:“我不需要人伺候,送你回来算是践了诺言,我们就此别过。”
小月脸瞬间惨白。
“我知道,元大哥一直不想留下我…也好,也好,反正我也只会拖元大哥后腿。”
她望着元景烁,颓然跌坐地上,嘴唇哆嗦着,两行清泪坠下,倏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只是元大哥不要我…那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话似喃喃自语,分明已有心如死灰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