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89)
先帝为之勃然大怒。事后追责,江泰郡在任官吏尽数革职调任,沈庆安地位不保。朝中大臣极言劝谏,才使得先帝回转心意,没有废掉这个新太子。
“有几处疑难。”
程易水站在苏戚身侧,指点纸上文字。
“其一,沈庆安的亲随骑兵始终守在紧要堤坝处,水势暴涨之时,他们以身躯抵挡缺口,除一人外,全部死亡。存活的这个人,正是前往治所的传信兵。”
“其二,白日酒宴,治所内难道无人清醒?竟能将传信兵阻拦在外足足半个时辰?”
“其三……”
“其三,我手里有先帝建宁一三年起居注。”何深接过话头,沉声说道,“春时围猎,沈庆安因酒醉误朝后,曾私下与先帝立誓,永不饮酒。”
一三年围猎逸闻,苏戚印象深刻。
季远侯跟几个皇子喝酒,结果统统误朝。为这件事,他被皇帝罚喝五坛烈酒,喝完还称赞酒美。
“就算立过誓,也算不得什么。”苏戚说,“他确实赴了宴,罪责难逃。”
“不,问题不在于罪责。”程易水按住苏戚手里的卷宗,对她解释,“如果沈庆安当时没有醉酒,那么,是什么缘由,能让他自己的传信兵被拦在治所外面半个时辰?”
苏戚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故意延误时机?”问完,她又拧起眉心,将自己的困惑讲出来,“能阻拦传信兵的,只能是郡内官吏。但这么做百害无一利,谁也无法独善其身。除非有更大的利处,或者权势,能让他们不惜承受天子之怒,也要拖延救治水患的时间。”
程易水眼底流露赞赏神色,笑着对其他几人说:“看,我就说苏戚平时在藏拙嘛。”
何深颔首,古铜色的脸庞显得淳朴又真诚。顾荣坐在苏戚对面,以书卷掩嘴,浅笑道:“苏戚怎样都很好。”
……我谢谢你了啊。
苏戚放下手里卷宗,去拿另一本。杨惠尚在思索问题,喃喃道:“当年被革职调任的官吏,都得查一查。家中情况,亲属关系,和朝中大臣是否有私下往来……特别是卞太尉。”
卞文修?
程易水表示认同:“太尉与五皇子有亲。沈庆安鸩杀先帝,事败身死后,五皇子即位,于太尉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五皇子沈舒阳,如今的皇帝。
当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卞文修将爱女嫁与他做正妻。一朝登基,卞家女扶为皇后,卞文修也成了国丈。
用儿女联姻来巩固权势地位,对卞文修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
苏戚想想自己,前不久,卞文修还安排相亲给她,对象是卞家外孙女殷桃桃。
“如此推断,江泰郡水患和天家争斗必定有所关联。”程易水接着说,“天灾变成人祸,郡内百姓何其无辜。我等应当继续查访真相……”
还没讲完呢,他突然察觉不对。园子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响,有人高声怒喝:“程易水,你给老子滚出来!”
几个人默默看向他。
“为何这种眼神?”程易水无辜地摸了摸鼻尖,“我今天啥也没干,真的。”
叫骂再次响起,伴随着杂乱靠近的脚步声。
“西寮的,放开苏戚,今日必须争个公道!”
“你们东寮谈公道?可笑!”
“先抢人!抢人!”
乌泱泱一大群太学生争着吵着,挤进荒僻的问心园。园内鲜少打理,仅有杂草假山,边上倒着几个石墩。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程易水。也找到了传闻中被胁迫殴打的倒霉少爷苏戚。
可这是个什么情况?
园内四五个手持书卷的年轻人,或坐或立,正在讨论文义。而苏戚呢,坐在最边上听他们议论,从头到脚衣衫整齐,脸上平静泰然,显然没遭到任何非难。
太学生们手里举着的竹简片牍,莫名变得很突兀。
“啊,何深……”
有人低声叫道,“还有杨惠……”
“说起来,这几人经常聚会讲论文义……”
“我也见到过,苏戚和他们同行闲聊。”
“路上怎么跟你们说的来着?程易水可没欺侮过谁,这三人都是射策榜首,我们西寮的佼佼者……非不信!”
“顾荣也在,他不是回乡探亲去了吗?前段时间接连驳倒三位博士,声名远扬啊。”
“在讲什么?左传……不,不对,驳议衍律六十条?”
议论声逐渐停息。太学生们侧耳倾听园内对话,听着听着,便有三五人上前,与程易水辩驳起来。
再然后,三五人变成十多人,二十人。
东西两寮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未曾存在过,又好像换了一种形式,成为崭新的较量。
不是嫌弃东寮富家子弟学问粗浅么!来啊,辩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