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617)
可是这种难以言说的苦痛,与苏戚的遭遇,是两码事。
薛景寒的煎熬不能减轻苏戚所受的磨难。苏戚的苦,薛景寒也无法感同身受。
这两个人各自站在天平的两端,不得靠近,不能和解,中间横亘着可怕的裂痕。
……
苏戚出神片刻,目光落在书页上,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说:“你不明白为何要来,但你还是来了。”
薛景寒承认:“是。”
他做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行动。
“你现在还想杀我么?”
“不清楚。”
“那就试试。”
苏戚放下书卷,起身绕过屏风。断荆与杀戈皆是瞬间身体紧绷,如临大敌,断荆的剑甚至拔出了些许。
可是薛景寒纹丝未动,双手依旧搁在膝上,只仰起头来,与苏戚对视。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熟悉却陌生的容颜上,不带情绪地描摹勾勒,从漆黑的眸子到挺直的鼻梁,再到丰润的嘴唇,略尖的下颌线。
记忆中的影像,终于与面前的人重叠。
她是苏戚,亦是萧禾。巫夏的梦中人,银鞍白马笑看春风的少年,孤注一掷的杀人者,同床共枕的结发妻。
苏戚任由他看。
良久,再次问道:“你想杀我么?”
薛景寒抿紧薄削的唇,缓慢回答:“现在不想了。”
“那就好。”苏戚垂眸笑道,“看来薛相痊愈在即,想必丧失的情感也都能重新夺回。是好事啊,不枉薛相这些日子耗费的精力。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薛景寒身形有些僵直。
他听得出,苏戚的语气全无喜悦,倒像在和一个无关之人闲聊。
“我来见你,不是为了验证想不想杀你这件事。”
“知道。”苏戚转身往回走,“薛相方才已经解释过了,不必刻意强调。”
薛景寒望着她的背影:“若我真正痊愈了,你待如何?”
“你我尚有夫妻之名,于情于理,薛相该接我回去。”苏戚侧过脸来,“不过我不是个听话的人,薛相既然问了,待我回到京城,便让亲长做个见证,和离罢。”
最后三个字落下,薛景寒心口蓦地一痛。
他呼吸滞涩,五脏六腑全挤在一起,疼得浑身发颤,皮肤瑟缩。
即便感觉不到情意,身体还拥有根深蒂固的本能反应。只是这种痛隐而不发,苏戚看着薛景寒平静淡漠的脸,察觉不到任何变化。
“我不会与你和离。”
他轻声说。
苏戚报以微笑。
“阿暖,这由不得你。”
她唤了曾经亲昵的称呼,但此时此刻,这种口吻更显疏离。
谈话没有再继续。薛景寒独自坐了一会儿,不知想些什么,后来起身退出门外。鱼娘牵着摇摇晃晃的阿随往进走,两人打了个照面。
鱼娘低头不见礼,薛景寒也不在意。他的目光掠过对方的侧脸,落到低矮的孩童身上,略有凝滞。
打探到的消息里,苏戚时常照顾着个年幼的婴孩,并对外解释是自己的孩子。
看着像一岁?两岁?
按理说,不可能是苏戚所生。
他在门外站着,听见鱼娘和苏戚对话。比起刚才,苏戚的情绪明显轻快许多。
“鱼娘,怎么把阿随带过来了?”
“他磨人得很,闹着非要见你……真是的,明明这死小子平时都归我操心,却总是惦记着你,你是亲娘我是继母么?”
后头的话便听不大清了。
薛景寒迈开脚步,穿过安静的庭院。杀戈问:“大人,要去县衙么?”
他抬眼看了看大门外等候的官吏,道:“不去了。我们就住这里。”
……
汤窦非常紧张,整日坐立难安。
薛相自从进了鱼钱的宅子,再没出来过。亲随倒是递了消息,说薛相与仙师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决定再留几日探讨事务。请汤大人不必挂念,若有吩咐自会传召。
去他娘的相谈甚欢!
汤窦不信。
他总觉得,肯定是鱼钱巧舌如簧卖弄才学,把薛相哄住了。如果鱼钱真成了薛相的座上宾,倒也无妨,就怕这人揽尽功劳,还踩他一脚!
汤窦颇感危机,食不下咽睡不能寐,口舌生疮,脸上冒了无数疙瘩。
好在薛景寒也没表露出要责问县衙的意思,只递来信笺,夸赞鱼钱才德兼备,县令有识人慧眼。但仙师之名未免过誉,还请汤大人早做打算,务实求真,莫要让百姓信神不信己,奸人利用刈城情势蛊惑民心。
汤窦战战兢兢捧着薛相的亲笔信,苦思冥想如何压制自己先前掀起的舆论。
而薛景寒,继续住在苏戚宅院的客房里,一连数日,相安无事。他像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举止有礼态度疏离,看看书下下棋,遇见苏戚便打招呼。至于其他人,他没有交谈的意愿,但也不刻意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