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601)
汤窦呵呵一笑:“看不懂就对了,道法仙术,寻常人能懂么?”
县尉抱着茶碗向前探了探身子,犹疑道:“大人,您真当这鱼钱是能求雨的仙师?乡野之人没有见识,容易大惊小怪,当不得真啊。”
汤窦问:“你觉得他不能求雨?”
“不能。”
“如何不能?”
“老天爷下不下雨,由得了我们么?”县尉一脸鄙夷,“无非就是个运气好的骗子罢了,刚好让他说中一次。咱们这儿的情况谁不晓得,他今日摇身一变被称作仙师,明天就能借机行骗,索取财物供品,甚至纠集百姓作乱。大人,此风不可长,必须严惩啊。”
……
刈城辖内六乡二城五千户百姓,如今鲜有富庶者。疫病旱灾与战乱带来的恐惧,根植于每个人心底,而丰南王懒政的隐患在战后迅速显现出来,士农工商秩序混乱,遭受重击的城池乡邑一蹶不振,再难繁荣。
“这两年何谈容易。”县尉苦着脸叹气,“人家当官是享福,咱们当官是受罪,尽心竭力收拾烂摊子,将将护着这刈城太平无事。拜拜灵星祠没啥,皇帝老子也拜呢,虽然咱们这儿拜得多了些……可是若有人作乱,搞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收揽民心,到时候怎么管?鱼钱此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汤窦呷了口茶,缓缓道:“邪门歪道自不可取,但民心,是该收揽啊。若鱼钱有真才实学,能为我所用,百姓也更好管嘛。”
县尉没听明白:“大人把他当风伯雨神么?”
汤窦:“不止是下雨这回事啊。”
县尉更迷糊了,思索半晌道:“反正我不信他求雨得雨,统共给了五天,如今已是第三天了,到时候他收不了场,我第一个拿他开刀。”
汤窦一巴掌扣在他脑门上:“少跟本官这么说话,忍你半天了,规矩吃狗肚子里去了?”
县尉很是委屈:“那鱼钱也不见得有什么规矩,见官不拜,说话也没个礼节,大人为何不训他?”
汤窦冷笑:“你懂个屁。”
坐在桂树下苏戚并不知晓花厅的交谈。她划字划得烦了,就舒展身体靠在树干上,透过枝叶缝隙看天色。先前的暴雨只带来一晌清凉,如今刈城依旧笼罩在滚滚热气之中。发白的天空蒙着灰色的雾气,太阳变成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光点。
若再下一场雨就好了。
苏戚相信,不止是她,远近的百姓都这么想。
他们渴求着上苍的垂怜,让一年到头的辛苦劳作有个结果。希望是最重要也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他们祈雨,求福,无论对象是神灵还是骗子。
苏戚不想当个骗子。
但她现在需要完成汤县令的条件,令刈城五日得雨,否则就会遭受牢狱之灾。
她没得选——表面似乎是这样。
苏戚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认为,能不能求雨成功并非关键,弄清楚汤窦的意图,投其所好才是重点。
汤窦想要什么呢?
苏戚闭目沉思。就第一印象而言,此人绝非信奉鬼神吉凶之人,看似一团和气,却藏不住眼底的算计。应当是个聪明人,最起码比旁边那个县尉有脑子。
她把当初的对话重新过了一遍,睁眼坐起来,冲着角落的差役招手。
“你过来,与我说说话。”
……
第四天。
日头高悬天空,大地蒸腾热气。
汤窦坐在花厅喝茶,一如既往和差役问话。
“今日他做什么?”
“和昨天一样,卜算天象,与人闲聊。”
“聊何事?”
“春耕秋种,开市闭市,农户的收成,城里的买卖……问得很细,跑堂每月挣多少钱也问,卑职的月钱也问。”
汤窦忍不住笑了下,挥手把人打发回去了。
第五天。
天际生起云楼,炎热无风。
差役一进花厅,就开始禀告:“今日未再闲聊,只差人拿了一沓纸,一方墨,一卷旗。”
急着看热闹的县尉嗤笑道:“这是要作法么?”
汤窦很平静:“且等着罢。”
一等,就等到了大晚上。
汤窦用过饭,整理形容,不缓不急走进庭院。苏戚在空地摆了张桌子,手执羊毫写写画画,神情很是专注。
汤窦朝远处看,一杆旗竖在院中,前后左右均无物什遮挡。
“鱼钱啊,本官来看你了。”
苏戚稳稳勾完最后一笔,方抬头致意:“汤大人。”
她的脸色很平静,没有惊慌焦灼的情绪。青布棉袍,长身而立,端的是容姿出色,有如芝兰玉树。
汤窦很快回神,笑道:“五日之期已到,本官来问罪了。”
苏戚摇头,指了指天色:“还有一个时辰。”
五天都没动静,一个时辰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