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536)
这是一句叹息。分不清究竟掺杂着什么情绪。
他勉强从袖管里抽出一方暗黄色的绢布,递到苏戚手里。苏戚展开来,便看见两行墨字,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天定神福,苏戚拜季夏为师,终身受业。
季夏。
——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
薛景寒的本名,巫夏的本名。
被隐藏的秘密终究浮出水面。
苏戚攥紧绢布,手指用力到发抖。她并没有太多震惊,不如说,早在拜师之时,在巫夏道出生辰日的时候,她就有了隐约的猜想。
巫夏是改过姓的,一如萧禾改为巫禾。
而他曾经说过,施行转生术的双方必须姓氏相同。
他百般折磨她,只为索要薛景寒的生辰八字。
他与薛景寒,如此肖似。
他……
他是薛景寒的前世。
巫夏睁着眼,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破碎的胸口不断溢血,体温迅速流失,眼前所见一切都变得模糊难辨。
他看不清苏戚的脸。
“对不起。”
他轻声说着,声音微弱得宛如梦呓。
对不起啊,苏戚。
巫夏后悔了。在生命即将结束的这一天。他想抹掉转生阵的某些符文,让来生的薛景寒不至于忘却所有情爱。
他不该做得这般决绝。
可是现在来不及了。他失去了力气,意识抽离身躯,跌入茫茫深渊。漫天的火焰变成朦胧的光,仿佛昔日璀璨的阳雀花,摇曳着,跳跃着,而后碎散成点点星屑。
那些经历过的梦境,再次汹涌而来。
京城,桐江,白水县。临华殿,太学讲堂,衍西的峡谷,红艳艳的婚房。
浮光掠影般的景象一闪即逝。
巫夏想抓住什么,但无能为力。
不甘。
执拗。
这些情绪支撑着最后一缕神魂,在无垠的黑暗里浮沉,然后有风吹来,冰凉的湿气挟裹着它,落进一双淡漠清冷的眼眸。
半山残亭,雨打桃花。
坐在亭中的青衫男子捏着棋子,久久未动。湿润的水渍顺着眼尾滑落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抬手拂去脸颊湿意,顺便扫开棋盘上的花瓣。动作之间,耳边似乎响起极遥远低微的叹息。
一把油伞倾侧过来,挡住了细碎飘洒的雨丝。执伞之人轻声开口,嗓音柔和而清亮。
“东五南十一,置子。”
棋局顿解。男人起身道谢,看清亭外眉目如画的少年。
……
躺在地上的人早已没了呼吸。他面色如纸,银发胡乱摊开,胸前敞着可怕的血洞。暗金的瞳孔涣散开来,映不出任何景象。
苏戚伸手,替巫夏合上眼睛。
她不知道他究竟为何道歉。因为他隐瞒了太多东西,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全部坦白。
所以,她无法回应他的歉意。
「季夏。」
她无声叫着,不知是呼唤眼前人,还是曾经朝朝暮暮相处的薛景寒。
空气在扭曲,爆裂,可怕的热度浇了下来,巨大的撞击感随即而至。苏戚听见自己骨骼破碎的声音,血水从眼睛口鼻喷涌而出。
死亡并不温柔,但最终拥她入怀。
……
“好冷。”
萧煜打了个哆嗦,环住双肩。
天色暗沉,空气变得阴森许多。随行护卫在萧陈的指挥下,撬开祭坛边缘尘封的暗门,拿着火把进去探路。
迟梦看向薛景寒:“薛相不若在外等候?里面究竟如何,实在不能断言,恐有危险……”
薛景寒否决了她的提议:“不必。”
他想亲自进去看看。
不知为何,这座祭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有预感,里面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萧陈和萧问亭率先进去,迟梦摆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也钻进暗门里。萧煜冷眼旁观她演戏,看破不说破。
薛景寒俯身进门,踩着回环往复的石阶向下走。萧煜跟在后头,心里快速思量着当前状况。
薛景寒只带了十来个护卫。萧家人虽然不多,却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此处没有闲杂之人。柳如茵原本跟着进城,半道实在跟不上,只好折返。而申元自告奋勇要护送她,所以也走了。
如此说来,萧家人要动手,属实很方便。甚至无需考虑事后封口的问题。
萧煜记得,当年萧迟风说过,把薛景寒带进宗庙祭坛,就可以让他恢复大宗伯的记忆。
怎么恢复?
萧煜对此嗤之以鼻。他怀疑这些人打算用药物和蛊惑神智的手段,控制薛景寒,生造一个所谓的“大宗伯”出来。
毕竟萧陈和萧问亭都善于用药,最爱搞些下三滥的玩意儿。
萧煜越想越觉得合理,不禁隐隐兴奋起来。有戏不看王八蛋,他最爱掺和这些热闹,巴不得闹大了,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