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381)
说实话,这场面虽然压抑,难免有几分诡异。
丞相先兵后礼,根本不按常理行事。羽林军都不知死了多少,皇帝的命也捏在他手里了,居然不干别的,开始审案判罪。
君臣议政的机要之地,就这么硬生生变成了公堂。
不过想想也合乎情理。薛景寒乃季氏遗孤,给季远侯洗冤平反,自然是头等的大事。要说丞相不愧是丞相,幼年死里逃生,居然忍辱负重到现在,凭着寒门身份位极人臣,终于能得偿所愿,为父亲讨回清名公道。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用来形容薛景寒再合适不过。
众臣心有戚戚,反倒对他生出许多敬佩之意。毕竟曾经的季珺风华过人,沈庆安又以仁善著称,怀旧的老臣难免偏向薛景寒。
沈舒阳见气氛不对,恶气热腾腾堵在胃里,气得双眼通红。
“怎么,都觉得是朕的错?什么都是朕错?”
他恨极了人们这种表情。不赞同的,责备的,甚至愤怒的。每一束目光背后,都潜藏着对他的否定。
多年前如此,多年后依旧如此。
他是平庸的皇子,犯错的皇帝,而死去的沈庆安和季珺,永远不沾尘埃,耀眼夺目。
“季夏!你当你那死了的爹是什么好东西?”沈舒阳环视众人,面上露出奇异而快意的笑容来。“是啊,你们觉得季珺和沈庆安光明磊落,惊才绝艳,而朕就该是小人,恶人……可笑!可怜!江泰郡水患,朕可以认,这昌宁节鸩杀父皇的罪名,朕绝对不认!季珺以酒赠太子,太子献酒于父皇,这酒里的毒,原本就是他们合谋下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父皇当时已经打算废太子另立储君!”
当时,能够成为储君的,只有沈舒阳。
因着江泰郡水患的惨剧,先帝对沈庆安过于失望。所以起了换人的心思。
沈庆安被逼上绝路,和好友季珺同谋,赶在先帝拟旨之前,下毒鸩杀先帝,嫁祸沈舒阳,提前登基铲除异己。
他沈舒阳做错了什么?昌宁节夜里,闯进临华殿与沈庆安对峙,质问对方为何下毒杀父,谋害手足——他不该问吗?联合卞文修杀死反贼季珺,幽禁沈庆安,不对吗?防患于未然,斩草除根,将季家满门抄斩,清除季珺旧部,又有何错?
“朕怎能不处置季家?留着祸患以后起事?”沈舒阳冷笑,“要说季家遭此劫难,与季珺脱不了干系,你季夏也算不得无辜。”
宫变当天,季夏作为季珺次子,随父进宫面圣。先帝中毒晕眩后,宫里乱成一团,竟没人注意到,季夏也钻进了临华殿。
出于单纯的关切,季夏想偷偷见先帝一面。陪这位温和慈爱的老人说说话,减轻他的痛楚。
孩子的想法,总是很简单。
季夏没想到会遇上两位皇子的对峙场面。他躲在帷帐后,目睹先帝在太子怀中咽气,而沈舒阳剑指太子,咄咄逼人。
先帝是活生生熬死的。
沈庆安不救他,只抱着他的身体,动作温柔不容反抗。沈舒阳也不救他,而是举着剑,用正义凛然的话语指责沈庆安。
季珺死了,卞文修来了。季夏从暗道逃出宫殿,随后被沈舒阳察觉到,即刻与卞文修决定杀光季家人。
薛景寒平淡道:“你要对季远侯府满门抄斩,就算我当晚不在宫里,季家也难逃一劫。”
“好!就当我狠心无情,季珺算不算反贼?沈庆安如何称得上清白?”沈舒阳指着薛景寒大笑,“看看吧,你的父亲死有余辜!你来判朕的罪?你有什么资格判朕的罪!”
薛景寒轻轻哦了一声,表情并无变化。
沈舒阳对他这副清冷样厌恶至极,想再骂几句,心头突觉不对。
“你……莫非你……早就知道毒酒的真相?”
薛景寒抿起唇角,笑了一下。他的眼里落满了冰雪,细细看来,竟没有任何情绪。
喜悦,快意,悲哀,怀念,或者难堪,统统没有。
“陛下不必多想。我今日并非审案,只来叙旧。”
他没再自称为臣。
沈舒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江泰郡水患旧案,原本也不用大费周章,找这些人来对质。”薛景寒道,“我与别人有约,翻案只为履行承诺。”
远处苏戚绷直了脊背。
曾经在白水县客栈,她与薛景寒翻看万悔录。摇曳烛光中,丞相大人温声劝慰道。
苏戚,你且放心。总有一天,全天下人都能知晓被藏匿的事实。
她不禁向前迈步。兵卫举剑阻拦,与此同时,冰凉的手掌轻轻落在右肩上。
苏戚扭头,赫然见到容颜艳丽的秦柏舟。
对方回望着她,眉心蹙起,似是责备她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