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28)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薛景寒的反应,从惊讶到不虞,所有的情绪似乎都不强烈。按理说,如果她真在思梦楼闯了祸,薛景寒没理由这么平和。
马粪事件还历历在目呢。苏戚心有余悸,故作夸张地拍打胸口,长叹道:“看来我醉过头,把胡乱造的梦搞混了,该罚该罚。”
反正苏戚对薛景寒心怀不轨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梦到个人很符合逻辑。
她已经放弃洗清自己,甚至还想给胸怀宽阔的薛景寒点个赞。
瞧瞧,这位青年丞相高岭之花,明明知道名声败坏的小纨绔想搞断袖,还发善心捡人回家。即便薛丞相说话不大中听,那又如何呢?
她可不想醉宿街头,万一被谁扒个衣裳偷东西,丢财事小,第二天可能全京城都知道苏戚女扮男装。操心的老父亲苏宏州,到时候铁定吓昏过去。
如此说来,某种意义上,薛景寒是救命如救火的恩人。
莫名其妙当了恩人的薛景寒正在给酒坛封口,垂落的睫毛遮掩眼底神色。
他的易容极为精妙,普通人根本无法辨认真身。苏戚……认出来了?
不,不可能。
他封好酒坛,似是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苏戚动作随意地坐在地上,嘴角噙着微笑,长发散落衣衫松垮,绛红色的绢袜沾着些许泥土。如此的懒散无状,偏生又有种少年的朝气与风流。
纨绔子弟。
……但不惹人讨厌。
薛景寒按下怀疑。苏戚这人随便得很,动不动说些惊世骇俗的话,何必把他的戏言当真。
“罚什么呢?”苏戚手指叩击膝盖,上挑的眼眸浅浅弯起弧度,“有酒,当吟诗,抚琴,作画,做一切风雅事。可惜我胸无才学,不通点墨。”
“我给薛相唱首歌吧。既是赔罪,也为道谢,感谢薛相对我的照顾。”
她起身抱了个空酒坛,从垆上取来铜柄长勺,重新盘腿坐在薛景寒面前。勺柄敲击瓷坛,发出清脆鸣声。
“捣香筛辣入瓶盆,盎盎春溪带雨浑。收拾小山藏社瓮,招呼明月到芳樽……”
“一日饮,千日醉,往事愁怨喉中血,大笑狂啖三百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戚轻敲坛沿,半念半唱,调子懒散而又缱绻,掺带几分醉意,几分清醒。
“……一江愁绪酒中会,几人能解此中味?邀明月,煮流水,共枕河山天为被。”
往事愁怨喉中血……
酒不醉人人自醉。
薛景寒神色闪过片刻怔忪。苏戚满身披着阳光,细碎杏花落在发间衣襟,广袖拂动便带起浅淡的香气。
如此的……无忧无虑。
自由张狂,耀眼夺目。
薛景寒生出种错觉,仿佛只要伸手,就能碰到苏戚,抵达另一个亮堂温暖的世间。
然而曲调停了。
铜柄靠在酒坛边,发出轻微的撞击声,重新将他带回现实。
薛景寒低声哂笑:“苏公子,这不叫胸无才学,不通点墨。”
苏戚摇摇头:“前人的词,不能算在我身上。”
历史换了模样,熟知的诗词还未出现。她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薛景寒想说,你唱得也好。话未出口,他察觉远处人影晃动,当即站起身来,道声担待,快步迎上前去。
断荆走到半路,被薛景寒拦住,连忙抱拳行礼。
“大人,周围的眼线都已清除干净。卞文修没查到您身上,也不清楚落霞庄和薛宅的关联。而且……”
他不自在地看了薛景寒一眼,“从太尉府递出来的消息说,卞文修原本怀疑落霞庄主人的身份,但经历思梦楼一事,反倒放下了疑心。现在满大街都在谈苏戚昨晚与神秘男子共度良宵……”
实际的传闻更荒唐,说苏戚夜驭二人,颠鸾倒凤十分快活。
“为避风头,您近期还是别用这个假身份露面为好,外头很多闲人盯着,行事不便。”
提起这事儿断荆就闹心。苏戚阴差阳错解了薛景寒的麻烦,却也带来新的困扰。不少人出于好奇,想见见苏戚的新姘头,甚至有位姚姓公子匿名悬赏千银,探查神秘男身份。
……属实吃饱了撑的。
“不必躲避,一切照旧。”薛景寒说,“什么事情该给人看,什么不该看,你心里清楚。”
断荆应允着,眼角余光看见院子里的苏戚,愣了一下。
“你来得正好,替苏公子备双鞋。他的鞋履,应当在昨晚进庄时遗失了。”薛景寒嗓音冷淡,话里的意思却很温和。“时间不早,待会儿你送他出去。”
断荆张了张口,把拒绝的话语咽下喉咙,不情不愿接受命令。
这什么世道,昨晚他扛着苏戚进落霞庄,现在还得给苏戚找鞋。要什么鞋,干脆光脚走回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