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222)
他们说完了,觉着不放心,又要薛景寒复述。
薛景寒便从头到尾细细讲来,没有错漏任何讯息,甚至讲得更简洁易懂,切中要害。
“好,好,太好了……”
他们欣喜而激动,叹季远侯子嗣优秀,更甚父辈。
“公子才智过人,且饱读诗书,他日必能直上青云。”
“如今新帝临政,广纳贤才,诏令各郡国岁举贤良方正之士,入仕从政。公子不必再藏拙,从今往后,我们需要名声。”
“名气越大越好,如此,才能博得推举良机。”
“公子做得到罢?”
他们齐齐望着薛景寒,眼睛里亮着热切的光。
薛景寒点头。
周围人再次握住他的手,殷切嘱咐道:“你要牢牢记住过去的事,切勿贪图安乐,苟活于世。记住恨,记住疼,记住死去的魂灵……”
“为了将来,我等死不足惜。但你必须活着,活下去,完成我们的大业。”
这些嘱咐,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苏戚在旁边听着。听得多了,便恍惚觉得它们化作某种诅咒,扯不烂丢不掉,如蜘蛛网层层包裹住心脏。
等众人散去,屋内重归寂静,薛景寒依旧挺直了脊背坐着,久久未动。
灯油熬尽,室内光线昏暗,一切景象都变成了模糊死寂的影子。从远处传来轻浮欢畅的笑声,有个高亢的嗓音嚷着。
“我的百锦……真会讨娘欢心……”
不知谁说了什么,紧接着爆发阵阵大笑。
薛景寒独自坐在冷清房间里,轻声对自己说话。
“……要活着。”
“记住过去,然后活着。”
明明都是众人常说的话语,从薛景寒嘴里讲出来,却有种压抑且僵硬的味道。
苏戚心里难过,很想用力抱抱他。身体即将接触之时,熟悉的黑暗再次降临。
总是这样。
每当她想要碰一碰薛景寒,画面便会强行切断,送她去下一个时间点。
……
短暂的等待过后,铺天盖地的日光照亮世界。
苏戚睁眼,看见熙熙攘攘的行人。
现在她来到了陈县的街上。
“你听说了么?薛家的孩子作了一篇《万城论》,县里众老齐齐褒扬,说是要举荐给郡里的长官……”
“听说才十五岁,少年英才啊……”
“哪个薛家的孩子?薛百锦?不不,是他家的远亲,薛景寒……在明德堂念书的。据说明德堂的先生都不愿再教,说力有不及,内心羞愧……”
县里议论纷纷,人们聚集在大街小巷,时不时的提起薛景寒来。
“模样也长得俊,前几天我家姑娘跑去明德堂看,乖乖,简直像画里的人走出来……”
“刘大婶,你家这姑娘也不害臊,怎么,想说亲?”
哄笑接连而起。
苏戚在闲聊声中走过条条街巷,去明德堂找薛景寒。
这个点儿,他应该正在听课。
然而明德堂内没有薛景寒。
他的坐席空着。
堂上先生正在举着书摇头晃脑读文章,苏戚环视一圈,讲堂内人员寥寥,似乎有许多学生缺席。
苏戚心里蓦地生出不祥的预感。
她冲出学堂,跳到院墙和柳树梢上,寻觅薛景寒的踪迹。
没有。
她越过一堵又一堵墙,一座又一座楼,还是没找到。
薛家的偏院里,只有木讷沉默的假爹娘。薛万银的夫人在自己屋子里,拉着兄嫂的手说体己话。
“我这苦命哟,万银出去一趟,就得大半个月才回来,家里事事都要我操心……如今肚子又有动静了,也不见他疼人……”
苏戚穿过厢房,看见薛二小姐拿着钎子,满院子追着个婢女打。
“叫你给他家米缸里掺砂,你去干嘛的?薛景寒对你说句话,你就不长脑子了?贱婢,小浪蹄子,等我告诉娘,早些把你拉出去发卖!”
婢女满脸红肿,边跑边哭喊:“小姐我错了……”
苏戚离开薛家,继续在城里找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行至护城河边,她终于见到了薛景寒。
薛景寒身体湿淋淋的,似乎刚从水里爬出来。
他走路一瘸一拐,右脚明显不大自然。
薛百锦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七八个脸熟的跟班。
“再出风头,我打残你!”
薛百锦扬声警告,“写的什么破烂文章,我看县里那帮老头子都瞎了眼!”
薛景寒不发一言,步履蹒跚地走上来,路过苏戚身边。
他的脸色很白,白得像纸。眼珠子又黑沉沉的,如同最深的夜。
“薛哑巴!”薛百锦叫嚷着,面目狰狞而嫉恨,“你该不是爬了王学究的床,拿身子换来的夸奖吧……哎哟!”
一颗石子飞出来,砸进他大张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