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216)
雷声再起,大地震颤。
“谋害手足,便是杀太子,夺帝位,趁陛下病重之时,伺机窃取这大衍江山。”
“照拂兄弟,救治陛下,那就请五殿下开门,我等已经派来医官,为陛下诊治病情。”
他扶住腰间剑柄,冷声喝道:“五殿下,陛下与太子如今可还安好?请答话!”
殿内没有任何声音。
苏戚走过他身侧,扭头望去,只见男人面容冷峻,星目剑眉,隐约有种熟悉感。
可她不认识这个人。
苏戚穿进殿门,满地狼藉映入眼帘。帝王休憩的软榻上,坐着个面容温和的青年。穿玄袍戴帝冠的年迈男子躺在他怀里,面皮青紫,唇角溢血,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另一个衣染血污的青年站在对面,拿剑指着他的咽喉。
“你还是杀了父皇。”
持剑之人说道,“半坛毒酒,烧穿肺腑。沈庆安,你好歹毒的心肠。”
“歹毒么?”怀抱帝王的青年微微笑起来,神情似有疑惑,“舒阳啊,你知晓什么是歹毒?”
“是争权夺势,毁坏堤坝,淹死江泰郡无数百姓。”
“是追随于我,终日示好,却又数次害我妻儿,杀我忠臣。”
“是如今刀剑相向,誓杀我灭口,满足你登基的夙愿。”
他语气平淡,说话时面色毫无波动。仿佛根本看不见横在面前的剑尖,也看不见对方难看扭曲的脸。
“舒阳啊。”他叹息道,“何谓歹毒?”
持剑青年咬牙出声:“你住嘴!到现在还拿长兄的口吻训斥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少瞧不起人——”
“是你让人瞧不起。”
“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他嘶声吼叫,将手中长剑向前一送!
殿外嘈杂声四起,紧接着殿门被轰然撞开,无数士兵涌进来。白花花的刀剑挥舞着,刺目的寒光和滚烫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坐在榻上的人捂住流血的喉咙,凄然大笑道:“沈舒阳,到最后你都要靠卞文修的本事!”
沈舒阳举剑,却没有再次刺下去。
“太子鸩杀陛下,季珺同谋,如今又要杀害手足!”他高声喊叫,在士兵的簇拥中退出大殿,“杀季珺,平逆贼,以慰父皇冤死之灵——”
临华殿内外全是厮杀的兵卒。苏戚不知外头何时起了变动,她想冲出去查看究竟,却见沈舒阳已经拎起了一颗砍断的头颅,笑得癫狂快意:“季珺伏诛,太尉大功!季珺伏诛,太尉大功——”
那头颅,俨然是苏戚方才在殿外见过的男人。
仿佛出于某种直觉,她猛然回头。宫殿角落帷帐里,藏着一双明亮而安静的眼睛。
孩子?
苏戚心生纳罕。
在混乱中,帷帐里的人突然扭身,朝后殿奔去!
苏戚连忙去追。她看得清楚,那的确是个孩子,似乎只有十二三岁,或者更小。
他跑得很快,几乎瞬间冲到一面悬挂着帝王画像的墙壁前,掀开画来。里面藏匿着两尺高的暗门,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苏戚眼见那孩子钻进暗门,自己随即跟上。
里面的通道很狭窄,只容人跪地爬行。苏戚行走在虚无的黑暗里,看他不管不顾向前爬着,蹭破了手掌膝盖,磨烂了血肉。
漫长的甬道,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看不见光,听不到外面的厮杀与哀嚎。
苏戚想说些什么,张口时,眼前景象瞬间归于黑暗。
片刻过后,她发觉自己站在夜色昏暗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气息,以及令人作呕的铁腥味。
先前见过的孩子,步履凌乱地奔跑着,与她擦肩而过。
苏戚再次跟了上去。
路面越走越泥泞,不知是不是因为下过雨。
前方奔跑的孩子突然跌倒,他不顾身上脏污,想再次爬起来。
然而他最终没有起身。
苏戚走到面前,看清了地面散落的东西。
一颗被砍断的头颅。
她抬头望向街边,见到高门宅院前悬挂的牌匾。
季远侯府。
是了,这是建宁一八年四月。昌宁节宫变,季珺被杀,沈庆安随后自裁。
而季氏,满门抄斩。
“夜,亥时……承天子诏,斩季氏四十七人。”苏戚轻声念出卷宗记载文字,“亲族枭首示众十日,仆役曝尸远郊……殓者同罪。”
她回望坐在血污泥泞中的孩童。
那孩子,也睁着一双安静得异常的眼睛,望向了她。
不,应该说,望向她身后的府院。
他没有露出任何惊惧的表情,只撑着胳膊站起来,静悄悄地转身离开。
轰隆隆,雷声长鸣。
大雨砸在街道上,清洗掉所有残骸污渍。
苏戚走在雨中,模模糊糊地想,这并不是真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