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与高岭花+番外(111)
沈舒阳并不想接见任何人。
他扶额长叹:“朕就不该赐匾。”
随便夸赞的言语,反倒成了太学生的底气。
平常时候,沈舒阳不介意表现得宽厚仁德。谁做得好,做得多一点,该夸则夸,该赏就赏。总归都会对他感恩戴德。
但那些恃才傲物的人,却不满足于此,永远要挑他的错处,要他做这做那。话里话外,好像都在说,看啊,你这个平庸的君王,总要别人来帮忙指正。
沈舒阳厌恶这种感受。连带着厌恶锋芒外露的年轻人。他们越出色,越让沈舒阳想起过去。想起风采过人的沈庆安,季远侯,那些个早已埋在黄土里的尸骨。
他曾是个平庸的皇子。
如今他做了皇帝,依旧是平庸的皇帝。
这个事实,不需要反复提醒。
“叫祭酒把人都领回去,禁足不得外出。律令么,就说会斟酌考虑。”沈舒阳想了想,又道,“今日不是行刑吗?别放学生在外头,免得闹事不好看。”
他的考虑不无道理。
但苏戚显然不在禁足的范畴之内。她没去宫门前陈情,也没在太学。被薛景寒派去询问情况的人,回禀说苏戚几日前就逃学回家了。
这几天,苏府始终没有动静。
太消停了,绝对不正常。
薛景寒怀着些许不安,易容出门,前往行刑的菜市口。
他笃信苏戚会去观刑,也打定主意,如果这位小少爷敢闹个劫法场什么的大乱子,他得迅速把事情摁下来,确保苏戚安全。
不过,事态比预料的平稳许多。
苏戚混在观看行刑的人群里,孑然一身,突兀又显眼。薛景寒几乎不用寻找,就看见了苏小公子的身影。
自上次离别后,两人再没碰面。
薛景寒遥遥望着苏戚,总觉得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又辨不分明。
关押何深的囚车从考工狱出发,行驶过条条街巷。道路两旁挤满了人,谁也不说话,静默着看车上蓬头垢面的囚犯。
何深的舌头已经被拔除,下巴胸口全是血。他的四肢绑缚着沉重的铁链,无法自由活动,唯独头颅高昂着,不愿低垂半分。
人群里有谁低声呜咽起来。接着这呜咽声连成一片。
苏戚站在凄凄惨惨的哭声里,目送何深跪倒在菜市口。刽子手扬起大刀,瞬间劈落何深的脑袋。
鲜血喷射而出,四周的哭泣声彻底爆发。
苏戚看着伏倒的尸体,很久都没有动。站在角落的薛景寒想上前唤人,她却猛地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有人捶胸顿足:“万民同悲,万民同悲啊!”
震天动地的哭号传进苏戚耳中,直让她神情越发冰冷。黑沉沉的眼眸里,凝结着挥之不去的杀意。
关在太学里的学子们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杨惠狠命揉了下发红的眼睛,说:“他们在哭何兄。”
程易水仰躺在地上,活似被抽走了所有筋骨。他望着湛蓝天空,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
“不,他们在哭自己。”
物伤其类罢了。
菜市口的悲恸并没有影响卞棠的心情。收到犯人处斩的消息后,他就高高兴兴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了。
思梦楼那种假文雅的地界,卞棠不喜欢。他偏爱隔壁巷子里热热闹闹的晚来馆,只要银子花得多,保准玩得心满意足。
唯独一点不好,就是今天身边跟了个阴魂不散的随从。
卞棠坐在晚来馆的雅座里,被身后的视线盯着,分外不爽利。
“殷晋,你不伺候父亲,跟在我屁股后面干嘛?”他扭身质问青年,“爷出来散散心,还得被你看着?”
殷晋不急不躁,温和答道:“四爷尽管玩,我只在旁边看。”
卞棠忍无可忍,指着台上跳舞的风尘女子说:“我跟她睡觉,你也看着?”
“大人交代过,今天不安稳,让我多注意着四爷。”殷晋不为所动,依旧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如果不方便,不如回家。”
卞棠才不要回主宅,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搭理殷晋了。
晚来馆的人都熟悉卞棠,倒酒的揉肩的纷纷凑过来,柔声细语香气扑鼻,直把卞棠哄得满面红光。
自从被苏戚踢伤后,他静养了好几天,清心寡欲差点熬疯。如今终于重振旗鼓,势必要好好玩个天翻地覆。
卞棠心神荡漾,不由多摸了身旁女子几把,勾得对方娇嗔连连。
殷晋漠然看着嬉闹的人群,仿佛再不堪的景象,对他来说都是过眼烟云。
也不知胡闹了多久,卞棠灌了一肚子酒,摇摇晃晃起身去后院茅房放水。殷晋跟上去,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怒斥道:“上茅房你也看?你对爷的屁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