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春(2)
徐霖心里那个别扭赌气,这人会不会说话。他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冷冷一笑:“我还得谢谢您?”
谢舟喻就站在一旁,耷拉着眼皮,安安静静地取暖。倒是徐霖按耐不住,静了片刻又问:“姑娘是齐国人?”
当今天下三分,大梁居中靠北,东有大齐,南有南疆,诸国停战二十余年,和平往来。
“也不完全算是。”许岁安摊手,耸了耸肩答他:“生在齐国,长在大梁。”说着她走到谢舟喻跟前一些,身子稍稍前倾,挑眉道:“谢三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众将士早已站定在一旁等候指挥,听许岁安这样一说,皆瞠目结舌。她的话听起来似乎同谢三公子是认识的。
徐霖也怔了怔,当下便竖眉怒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岁安瞥了徐霖一眼,接着后退两步,摸了摸腕间铃铛:“我乃朝剑阁门下弟子,奉师命下山前去津州。”
徐霖心下虽诧异她是朝剑阁的弟子,但眼下她来意不明,不可轻信。
“别误会,我只是碰巧在路上打听到谢三公子也正在赶往那里。”说着她轻声一笑。
“谢家三公子谢舟喻,当今净务司掌尊大人谢渊第三子,师从浔安峰若远大师。”许岁安顿了顿,目光在谢舟喻身上流连,颇有些戏谑道:“奈何造化弄人,习武之时走火入魔,若远大师废其一根手指,这才保住了性命。”
谢舟喻垂着的左手,赫然只有四指。
其实这在大梁本也不是什么秘密。谢家三公子乃谢夫人嫡出,七岁那年被送去了浔安峰跟随若远大师习武,他走火入魔的事也早就人尽皆知。
这谢三公子原本也该是个纨绔子弟,潇洒度日。可坊间多传闻说谢夫人因掌尊大人而死,父子间芥蒂颇深,于是谢三公子就偏长成了个冷淡模样,喜怒无常。
这头谢舟喻伸出手来瞧了瞧,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却只有四根。他低着头,吸了吸鼻子道:“原来是朝剑阁之人 。”
朝剑阁坐落于大齐极北之地,凰台山之巅。传闻门下弟子极少,却个个功夫极高,除却掌门人玄清阁主,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朝剑阁大弟子萧淮。
“怎么样,这下可以考虑考虑了?”许岁安又绕回到方才的话题,双手抱胸。
谢舟喻懒得回答她,这边徐霖嘴角一抽,睨了她一眼,急声说:“考虑什么,姑娘与我等素不相识,关我们什么事?”
许岁安倒也不恼怒,朱唇轻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舟喻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问:“你去津州做什么?”
她垂下眼皮,扯了扯嘴角道:“这就不便告知了。” 正说着猛地想起来下山前舒寒那小子的托付,许岁安眼中莫名多了两分算计。
自家门派总归才四个弟子,大师兄去了南疆,小烟被接回了崔家,师父前段时间闭关,山上现在就舒寒自己一个人,他不好好看着门,竟然还想着要勾搭外头别的姑娘。
谢舟喻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道:“若是朝剑阁之事确实不方便多言。”
“私事。”许岁安摇摇头。
管她私事公事,徐霖沉沉道:“姑娘,实在是抱歉,这里没有地方给你住。”
“我可以睡马上。”许岁安吹了声口哨,只见黑夜中猛地窜出一匹马来,姿态矫健,稳稳落地。
谢舟喻却皱着眉头。
“麻烦。”他如是说。
“什么?”许岁安正靠在马身侧,伸手抚摸着马的鬃毛。闻言愣了一愣,偏头看向他。
谢舟喻上前两步,盯着许岁安,认认真真地说:“麻烦。”
许岁安不知为何噗地一声笑了,她瞧着面前神态严肃的那人,眉眼弯弯应道:“好。”说罢牵着缰绳翻身上马,随后朝他俩挥挥手,调转方向策马离开。
徐霖见状却诶了一声,嘀咕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路上马蹄踩到细枝树干,咯吱咯吱响,月光清寒,铺满一地。许岁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慢慢握拳,笑意褪去,一双眼睛里只有炽热与疯狂。
天空翻起鱼肚白,坑坑洼洼的官道上,正有两队人策马驰骋,马蹄掠过,舞动道路两旁杂草。行在前头的有三人,两男一女,自然是谢舟喻一行人了。
此刻最右边的徐霖手中握着缰绳,他悄悄上下打量马背上的许岁安,眼含疑惑。
“今日午时应该能赶到。”许岁安蒙了纱巾,一头乌黑长发尽皆如男儿般高高束起,只头顶簪了一根银雕花簪,一派简单随性。
谢舟喻没说话,眼睛注视着前方,面色肃然。
他紧抿着嘴,心想,果然是麻烦。
日头渐渐上来,原本因着下过雨的泥泞之路也慢慢干硬,前行之间扬起灰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