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佞臣+番外(136)
——那是陆青弋。
仍旧满天飞雪。
从满地尸体和满天硝烟飞雪之中单枪匹马走出来一人一马。
若是仔细看时,还能看见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人,长刀上红缨一路滴血,在白茫茫雪中似是滴落一朵朵猩红梅花。
朔风吹到脸上已经没了感觉,雪花落在眉睫上也凝成了霜。
马蹄停了片刻,沈濯双手一夹,用力掰断背上刺入的箭矢,掷入泥土。他在马背上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这股热气刚到嘴边就散了,飘落到夜里无人问津。
沈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逐渐发凉变冷,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催促着他就地合衣而睡,伤口已经变得麻木,但是理智却不容许他就此昏睡过去——他怀里还有自己要护着的人。
“前面走出嘉庸关,就是通往白玉京的狭道。”沈濯低低覆在林惊云耳边,感受怀里温热的温度,“哥哥,你的愿望就快要达成了。所以你一定要和我一样坚持下去。”
寒毒发作,加之他身子本虚,沈濯不敢叫他就此放任自己睡过去,只得一遍遍在林惊云耳边说着话,也是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
江州围城之难已解,望台候加紧搬援兵,那里有吴茱萸等人坐镇不会生乱子;那么沈濯当下唯一一个牵挂便是只要他哥哥没事便好。
翻过嘉庸关,甩开沈渝的追兵,但见眼前是个隐居深山老林的村落。至此沈濯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村口拴着条狗,见他们到来原本昏昏欲睡地趴着,现在也精神地跳起来冲他们不停犬吠。
但是沈濯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
他费力地搂着林惊云,脚下一软,两个人直挺挺跌倒在雪堆中。血迹染红了温白的雪,眼睛终于睁不开了,沈濯费劲最后一点力气将他哥哥抱进怀里取暖,两个人卧在风霜和大雪之中,在满天无边际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昏睡了过去。
雪夜未歇。
“唔——”
沈濯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陆青弋还没有死,林惊云还和从前一样,少年高歌纵酒豪情。只有他自己,没了东齐六皇子的头衔束缚,白日里和陆青弋去马场捉虎谋皮,到了晚上就收起一身野性和林惊云以诗会友、以茶代酒。
这段日子是他过的最开心的时候。
醉里挑灯,外头月色正好,一抔清泉犹如陈年佳酿,月亮大咧咧沉进湖底,悄悄对他说“嘘”。
他哥哥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小洲石亭内,一身白衣衬得他身段如松,乌黑浓墨一般的发披散在肩头,手里折了一支杨柳握在手心把玩。
沈濯喝了酒,却见了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夜半里从凉亭里传来楚王神女巫山事,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水湾方才偷窥到那座凉亭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嘘,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日子肉眼可见地悄悄溜走,沈濯眉眼逐渐凌厉,青年人眉宇如星,斜飞入鬓,再次站在他哥哥身旁时已经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
连林惊云都感慨说,陵秋不知什么时候竟就这么长大了。
林惊云不爱沾染仕途,那沈濯便放弃了萧玉案将军对他的青睐,陪着林惊云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从黑发同心结到双双白头,看似几十年的时间竟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消散;
等到他哥哥死在他怀里时,沈濯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
他把人埋在他们亲手种的梅树底下,与之同时,还封了两坛烈酒进去。
陈年的烈酒封存了他们至此一生的记忆,越老越幼稚,沈濯固执认为如果能留住这坛酒,那么他们将会带着这辈子的记忆在来生再相遇。……“咦,他怎么哭了?”
“呼——快止血快止血,按住他!”
病床上躺了六七天的人忽的跟被疯狗咬了似的,原本阿绫这几天为了救治这两个人几天几夜没合眼,还想就着他昏睡过去这段时间好好补一觉,却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安分,连梦里都吵吵嚷嚷着要走,说要去见什么“平安”。
阿绫眨眨眼烦躁地转了个脑袋,什么平安平安,都快要死了还逞强个什么劲,公子您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虽是腹诽,阿绫还是不情不愿地起来检查了下他的伤势,确认没有再次迸开的危险后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困了困了,赶紧睡会儿。
嘶,怎么又想吃鸡腿了。……小姑娘尚还稚嫩的脸映在沈濯的双眸底下,他只觉得这一场梦仿佛拖拖拽拽过了一辈子,醒来后浑浑噩噩不见清醒;不知梦里是真,还是梦外是真。
沈濯试着活动了下手臂,钻心般的痛楚使得他大脑一下子清明不少。肩膀上的纱布和伤药才被人换过,还有余痛作祟,他偏过头检查几眼,却见一切伤口缝合和包扎都十分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