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早餐每天都很丰盛,他家里有高薪请来的主厨,别说家常菜,就是满汉全席都能整一桌。
安以农第一次享受这种专业大厨烧菜,女佣端菜倒牛奶的待遇。他上辈做巡抚(相当于省长)的时候都没这么阔气。
吃完早餐后他准备出发了,莲婆婆送上整理好的外出包。
“我们少爷穿这一身真好看,把那些电影明星都比下去了。现在流行的那些夏威夷衫、喇叭裤,都花里胡哨的,这样清爽最好了。”莲婆婆把他夸了又夸。
“是婆婆偏爱我,才会这样。”
做了多年古人,安以农的穿衣模式还是偏保守的,里面一件白色T恤,外面罩一件灰蓝色的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中筒牛仔裤,还有一双小白鞋,背着黑色双肩包,看起来干净清爽。
“地图、笔记本和笔、纸巾……都已经放进去了。还有一盒点心放在书包里,是一些曲奇饼干。婆婆知道,你们年轻人呢,不喜欢传统的点心,喜欢吃洋点心啊。”
“怎么会?婆婆做的我都好爱吃的。”
把莲婆婆哄得眉开眼笑之后,他坐家里的车出发了。
车开出无人的公路,开进热闹的商业街,两侧依旧是古典的欧式建筑,连路灯都像是从大洋彼岸抄来的。
不过路上却少了很多洋人,倒是多了几个拉黄包车的车夫,扫垃圾的清洁工,早起买东西的小摊贩,还有背着一个大木箱喊着擦皮鞋的鞋童。
“才叔,这条街是什么街?”他问司机
司机才叔说了个洋名,说那条街上很多银行、欧美高官住宅、大使馆之类的,治安很好的。
安以农点点头,并且继续看着窗外。
这一切的风景都在往后退,车继续往前走。渐渐的,欧式建筑变少,大路变窄,小店铺变多,穿着小褂的人变多,终于,他们到了约好的地点附近。
司机阿才忽然有些担心地说,这个地方不太安全。
这里据说是一百年前填海填出来的地方,不久前还是日占区,现在则是很多刚来港的新港人的落脚处,相对来说比较乱一些,是原主平时不太会来的。
“到这里就可以了,晚一点我自己会坐出租车回去。”没有到约好的桥,车就停下来,安以农背着书包从车里出来。
“少爷,不然我跟你一起走吧?”才叔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现在是大白天。”安以农看着仿佛是画片里出来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气。
这会儿正是初夏,满大街都是衣裳轻薄的男男女女,一些是旗袍,一些是洋装,甚至还有只穿一件小背心的。他们身上还有很多时尚配饰,丝巾别针加小包,男士更是人人都戴蛤蟆镜。
和他们比起来,安以农都显得‘土’了。
街道的两旁都是各色小店,卖零食的,剪头发的,修鞋的,修表的……白底红字的招聘一字排开,一眼看去,五花八门。
路上还有挑着担的匠人高声喊着修雨伞、磨剪刀。
那些摇着蒲扇的街坊邻居们走进各家小店,剪个头发,聊聊天。或者他们走到桥下,那边有人摆摊子擦鞋。
其实从后世的眼光看,这条街并不宽阔,并排两辆车就能把路堵死。但是因为这时候车少人多,所以也称得上‘大道’了。
安以农边走边瞧,走得慢,瞧得也慢,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这种港城的人情味。
“喵呜~”一只短毛的牛奶猫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它嗅了嗅,凑到安以农的脚边,打了个滚,露出白肚皮。
安以农蹲下来揉揉它,就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牛奶猫爬起来,跟上去,跟了一条街才离开。
他穿过热闹的街市,和收破烂的人擦肩而过,又在转角处遇到疾驰而过的黄包车。
黄包车溅起的泥水泼在一位穿着碎花长裙的妇女身上,她一边抖着裙子一边骂:“赶着投胎嘛扑街?”
“庆嫂,你不用骂啦,歹事之后有好事嘛。要不要来看看我摊上的鱼?”一旁的鱼贩开口劝慰。
妇人还是哼哼了几句才走过去,看他摊子上的鱼:“这些鱼新鲜不新鲜啊?不新鲜我不要的。”
“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我还能骗你吗?都是今天刚捞上来的,很新鲜的。”穿着藏蓝色防水围裙的鱼贩拎起一条大鱼,“你看,好肥啊,买回家煲汤。”
离开热闹的闹市区,安以农继续往前走。
他遇到一伙穿着黑西装,内搭颜色鲜亮的衬衫,还要挽着袖子,不知道是混混还是追风青年的年轻人,他们朝着他嬉笑:“学生仔啊。”
安以农听见了,对着他们扬起嘴角:“你好啊。”
他的笑容灿烂得像是新生的太阳,眼睛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水,为首的那个年轻人扭过头看他,结果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