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农愣了下,因为他没听懂这是什么,紧接着旁边的县丞就叽里咕噜一段话,似乎在斥责这个男子。
男子脸色一变,看安以农的眼神复杂了很多,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排斥、畏惧和愤怒。但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带走了他的孩子。四周围其他人也走过来,带走那些孩子。
“你说了什么?”安以农问县丞。
“我,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对大人无礼。”县丞说。
“所以你告诉他我是知县了?”安以农缓缓扫了县丞一眼,县丞干笑一声。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汉子的背影,就算听不懂他的话,他也能感觉到,对于他这个知县,对方抱着一种敌视仇视的态度。甚至他环顾四周,其他已经围过来的人的眼里是差不多的情绪。
定沙县的这些穷人,不信任、仇视他们的官府。
“他们也曾向之前的知县求救,但是反手就被那个知县卖掉。告状的人都死了,家里的父母孩子没人看顾,也死了。”知道部分真相的顾正中说。
“你要面对的,不只是金白两家,或者其他大户,还有这些受过伤害所以并不信任你的你想要帮助的人。”
安以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里,那些恶霸会阻挡你,这些穷人,也会阻挡你。这个县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则,也习惯了自己的规则,你是唯一的外人和闯入者。”安以农对自己说,他好像透过这个城市看到那些盘根错节笼罩着整个定沙县的势力。
它们冲着他肆意嘲笑。
“这战书我收下了。”
第75章
那些孩子走干净了,糖也没送出去,安以农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他就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就多出一层灰。看来以后做规划的时候,还得考虑一下绿化的问题,比如栽种些耐干旱的行道树就很有必要。
知难而退?没有的事。
举世皆敌而已,他以前见得少了?
他与县丞继续往前走,他要用脚步丈量定沙县的这个‘贫民窟’,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判断。
但就在他走后,小巷子冲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们围住那几个孩子和他们家人:“刚刚那个人问了你们什么?”
大人们噤若寒蝉,他们推着自己的小孩:“他们连话都说不清楚,能说什么?”
“啪!”凶恶的男人一巴掌打过去,又看着孩子,“我让你说。”
小孩含着眼泪断断续续说了些吃饭洗澡的话,听起来好像只是好奇这边的人吃什么,以及为什么他们不洗澡。
“水都喝不起了,哪有多的洗澡?”这些人呸一声,“中原来的小白脸。”
“记住了,这个人要是再过来,只许说好的,不许说坏的。要是让我们知道你们谁在背后说了什么……哼哼,那就有你们好瞧的了!”这些人骂骂咧咧走了,留下大哭不止的孩子和打肿脸的大人。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毒蛇和蝎子。”抱着孩子的男人看着走掉的人,牙齿咬得咯吱响。
这些事都有小鬼汇报给安以农,他安静听完,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突然对县丞说:“听说你的外孙子刚刚出生?真是可惜,来得晚了,否则我也能备份周岁礼。”
县丞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他在明面上只有两个儿子,很少人知道他和一个酒楼老板娘有个私生女,而这个私生女刚生了小外孙一年。
这是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县丞嘴唇抖了下,压低声音:“请大人放心,不该说的,卑职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安以农似笑非笑:“你是读书人,我一贯是相信读书人的,明事理。”
县丞的笑容更勉强了:不听就是不明事理?一群狼,一只虎,他谁也得罪不起。
“对了,咱们定沙县外那一片荒地,有主么?”
“大人说的是北边那一片地吗?”县丞稍加思索就知道安以农说的是哪一块地,“那一块是白家的,三十年前以一亩一百八十文的价格买下,买下后一直没有动静。”
“一百八十文一亩?”安以农直接笑了,“他敢给这个价,你们也敢卖?”
县丞低下头。他想知道这个新知县为什么会问起这块地,但是对方没有再接着问,他也就不敢继续往下猜测。
到了晚上,金家的人果然找到县丞,带着礼物,半是诱惑半是威胁地问他白天那个知县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县丞说了大部分,隐瞒下自己的猜测。
定沙县的水渐渐浑浊,他这样的小鱼,还是自保为上。
金家那些人对着这些收集到的情报分析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一个涉世未深,自以为正义的愣头青,等真的遇到事了,就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