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中都是他人爪牙与耳目,我正缺人。”安以农喜道。
顾正中又指着四个低头的小鬼:“这四人原本就是师爷,做惯了整理文书的事,有事交给他们就好,不要累着自己。”
安以农从善如流,他转身作揖:“就有劳各位了。”
四鬼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于是四鬼办公,书页乱飞。
“以农要了解本地情况,亦不必询问那商人。”顾正中去外面走了一圈,带回来更多本地的‘知情鬼’。
这些小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平民也有权贵,他们来之前就被警告过,因此此刻也是异常乖顺,基本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恶霸和地方政府勾结欺压百姓,没想到越听越是可怕。
“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他在房中踱步,最后坐下,他的桌子上是刚整理好的一些卷宗,还有从鬼怪嘴里问出的隐秘。
定沙县的确有四个大户,金、白、吴、苏,四家互为姻亲,并且联手垄断了定沙县的水源。
打水要钱是本地特色。另外还有个特色是两重税,官府收一重,恶霸收一重,双税一收,百姓苦不堪言。
这还不是最大问题,最大的问题,一是土地兼并严重。
土地最多的十个大地主居然能占有定沙县整个地区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剩下其他所有农民牧民去分这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导致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百姓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做雇农,租用需要缴纳一半收成的土地。
另外就是关外马贼和劫道山贼太多,对商人、牧民造成了严重威胁,也让定沙县成了一个‘孤岛’,出不去,进不来。
第三呢,本地百姓常识匮乏,不遵法纪,行事偏激也是一个原因。
定沙县其实来过想要改变这个县城的知县,只是这个知县触动了定沙县一部分人的利益——一座私挖的铜矿。
铜矿不许民间私挖,但是定沙县的人穷啊,他们没别的路,就像是饿了很多天的狼死死守着自己的骨头。那个知县知道了这个矿,他还没动手,就让定沙县的人给发现了。
地方恶霸动的手,全县隐瞒,死无全尸。
另外,定沙县还有送‘新娘’的传统?每年的三月,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送到城外去,献给马贼,以做‘孝敬’。
这些都不是别人逼迫,是定沙县人自己的选择,他们选择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你还管吗?”顾正中问,安以农一进官场就遇到这样现实又黑暗的问题,他不知道这是否打击到了他的决心。
“管!为什么不管?”安以农转过头,直视顾正中,“我不管,以后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副愚昧模样。为什么穷山恶水会出刁民?因为穷!”
惩罚不会让这些人明智和善良,惩罚和扶贫并行,才能让这里的人可以选择成为一个善良又富足的人。
如果做一个善人就意味着受穷,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选择做个有钱的恶鬼。这是人性。
“定沙县的百姓穷,一因为没有地没有牲畜,没有生产资料,只能为别人打工,工钱低廉还经常拿不到。二呢,本地环境恶劣也是一个原因,不但水土出不了好粮食,还有恶霸、马贼和盗匪在暗处跃跃欲试。”
安以农在房中踱步,一边思考着。
要改变定沙县,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周边会影响他的反派势力,比如恶霸、马贼、盗匪和大地主。
一是建立一个友善环境,二嘛,也能震慑这边的百姓,让他们知道新知县是个比恶霸还要恶的角色。而且,搞建设是要钱,要人,要土地,要物资的,剿匪杀恶霸清地主刚好可以吸一波血。
“金、白、吴、苏。”安以农手指轻击桌面,他脸上并无怒容,即便刚刚才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许多灭绝人性的惨案。
吴家和苏家只是附庸,虽然也有违法犯罪,但尚未有人命官司,回头打个半残就好。
重点是金白两家。
“他们两家钱多,地多,人多。偏偏我正缺了钱,缺了地,缺了人。你说,这不是一大块肥肉在我眼前晃吗?”
这两家在定沙县经营百年,光是身强体壮的打手都有上千人,听说还和马贼有联系,要端掉它,谈何容易?
安以农在屋中走了半圈,他转过身:“附近有驻军,对吧?”
顾正中没有回答,安以农又自言自语道:“金家的大儿子就在驻军中做官,想要调动这些人……”
“你说,”他摸摸下巴:“如果我许诺那些官兵,从白家金家抄来的银子,我分他们一半做军饷,他们会不会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