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羡鱼身后的双翼更大幅度扇动,卷起一阵狂风。
山石乱滚,黑云更低,灵气被扇走,连空气都更稀薄了。裴眠雪蹙起眉,抬头喊道:“停下。”
徒羡鱼恍若未闻。
风中传来远处鸟兽的哀鸣。
“沈……小师妹。”裴眠雪向徒羡鱼走出第五步,思忖复思忖,没喊那个不属于她的名字。
徒羡鱼还是不理他。
裴眠雪袖摆下的手指又动了动,左手的指环上掠出一道微弱光芒。
光芒在袖间流转徘徊,可数息之后那指尖垂下,便熄灭殆尽。
裴眠雪轻叹:“王二丫。”
这一声喊,让徒羡鱼振翅的动作一顿。她神情有了变化,略有些迟缓地向裴眠雪歪去脑袋。
“好了,下来。”裴眠雪朝她招手。
徒羡鱼把脸别回去了。
裴眠雪:“该走了。”
徒羡鱼抬头望天。
“我们回寒山,到了之后就带你去吃东西,今天不是还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吗?”裴眠雪的语气近乎于哄。
徒羡鱼又把脸转过去。
她居高临下凝视住裴眠雪,过了许久,羽翼一摆,轻盈落地。
但除了吃饭,徒羡鱼还记得有别的事要做。她向裴眠雪走了一步又转开,走去狐妖的武器架前,把上面五花八门的武器都塞进自己的乾坤壶中。
最后留在架上的是那把鸳鸯匕首。
她多看了几眼,才将手伸过去。却有一股力道自身后袭来,抢在她拿起之前将匕首打飞出去。
“不许碰她!”狐妖匍匐在地,嘶吼着说道。
徒羡鱼偏了下头,眼眸缓慢垂低,向草丛弯下腰。
“我不许你碰她!”
突然的,徒羡鱼皱起眉,闷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她站不住了,往前趔趄,几欲栽倒。
这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将她稳稳揽住。这个人往她体内渡了点儿凉幽幽的气息,还握住她垂下去的手,带着她捡起拿把匕首。
他用拇指将刀鞘顶开了一寸。
“你……你也是怪物!不,不要!”
裴眠雪的举动让狐妖凄厉尖叫,声音如同利刃刮擦在金属上,刺耳难听:“不要打开——”
“求求你,不要打开……还不到时候,还没有到时候,她会离开我的……”尖叫无用,她伏倒在地,手臂扑打着身前草丛,恸哭哀求。
裴眠雪哪会予以理睬,指上力道加重,将刀鞘拨开。
咚。
刀鞘跌进草丛,发出短促的闷响。
狐妖动作僵在抬头的一刹,表情凝固了。
一团阴冷腥臭的黑雾从匕首锋刃上冒出来,雾气里有两颗硕大的眼睛,如同蛇眼一样冷冷冰冰。
黑雾附近的草叶以诡异的速度枯败凋零。裴眠雪打量它几眼,伸指一点。
灵力光芒自指尖淌出,那双眼流露出恐惧和挣扎,若是再给它一张嘴,想必会惊声叫起来。
但没有如果。
它和灵力光芒触碰上的一刹,便被抹去。
雾气里黏稠的黑色散了,变成一缕青烟,在虚空里绕旋着向远处飘去。
那青烟中依稀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云娘!云娘!”狐妖哀嚎,顾不得身上鲜血淋漓的伤,手脚并用向那缕青烟爬去。
“云娘,你不要走!我不阻挠你和他在一起了,你别走——”
她一声比一声哀切,一声比一声痛苦。
徒羡鱼不喜欢这种声音,歪头看了看裴眠雪,用袖子擦掉唇上的血,挣脱他握在自己手上的手,独自拿起匕首。
然后抬手,掷出——
一声咻响。
匕首在暮风中擦出一弧明亮的光,直直刺进狐妖胸口。
那缕青烟彻底散了,烟雾里的身影亦尽。
狐妖张着嘴,死死瞪大眼睛,眼泪混着鲜血从眼眶流下,滴上手背,滑进泥土中,就这样直挺挺死去。
风将天穹里的浓云吹远,但暮光和夜色已经相融,东方出月,辉光朦胧,四野清寂。
徒羡鱼身后的翅膀并无实质,在裴眠雪身上拨了一下,收敛起来,无迹可寻。
她望了天空一阵,缓慢闭眼,将头一偏,靠在裴眠雪身上睡去。
裴眠雪低头:“喂。”
徒羡鱼睡得很熟,呼吸绵长均匀。
但狐妖留在她眉心间的那一点红还在,裴眠雪沉眸扫过,将人打横抱起。
雨过天青色的衣袂掠进夜风,裴眠雪一步踏进风中,听见同在这片山野的另一人说了句:“你是寒山派的裴眠雪。”
裴眠雪转头。
师无涯立于夜色中,玄衣沉静,眼眸如寒星。
“敢问岁熄君,她到底是什么人?”师无涯难得对谁生出好奇。
“和你无关的人。”裴眠雪答得漫不经心。
“啊,我也记起你了。”他抬起的脚步又顿住,在幽谧的月辉中笑起来,“七年前,你找狐面书生算过一卦——一个寻人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