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为嘴角微勾了勾，他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走到院门前后，虞为虽然心中尚有着忐忑，他的面上却一点儿不显出来，装作满脸平静的样子，伸手推开了面前阖着的院门。

他以为迎来的会是风清朗月的戚斐，如今身为首辅大臣意气风发的戚斐，却没有想到......他看到的是面容枯素，满头白发的戚斐。

虞为推着院门的手指轻轻颤抖着，身体顿在那里，整个天地间似乎失了颜色，视线里唯一的色彩全落在了院落中倚着树蜷坐的戚斐身上。

他的瞳孔微微发颤，发现了戚斐身上所穿的衣衫是自己掉落雪山巅那日穿的外衫，腰间挂着的是戚斐赠与自己的那串杂佩，口中念的竟然是自己写给戚斐的情书诗词。

背脊微弯蜷缩在树下的人没有发现院落里进了人，仍然专注得念着他手中捧着的一沓诗词。

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断断续续，偶尔夹杂着一阵强烈的咳声。

虞为的视线里忽地进了一抹鲜红，咳声后嘴角边被人随意抹掉的血痕，他把戚斐的动作一处不落得看在了眼里。

虞为全身僵硬着，往前挪动的步伐仿若踩在尖锐的刀尖上，尖刃仿佛顺着脚心扎刺地很深，刺得他双腿鲜血淋漓。

系统默默地观望着外面的一切，它看到自家宿主脸上已是泪流满面，那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也是溢满了害怕脆弱的情绪。

还是让宿主经历了这个事情，系统无声叹息了下，突然开口出了声提醒着虞为。

【虞先生，五年前他们只找到了当时您的外衫和随身之物。连续寻找了多日皆是无果，您的家人以为您已经死去。戚斐大概，大概是不想相信，始终认为你还在他的身边。】

没有系统的出声提醒，虞为也察觉到了戚斐身上的不对劲。

戚斐的身体虚弱地咳声不断，依然双手捧着一张宣纸，口中认真地低声念着纸上的内容。

念完了一张纸后，戚斐忽然抬眸望向他的正前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已念了阿虞写给我的诗词，那阿虞也念给我听我最最喜欢的一篇文章可好？”他苍白如纸的面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容，脆弱又怜惜。

虞为心脏抽痛，拼命忍住口中将要溢出的哽咽声。

院落里两人一坐一站，虞为的目光追寻在戚斐身上，而戚斐的目光自抬起来后，便定定地看着正前方的某处，脸上带着笑，仿若那里真的有人在给他念他蒙学时期初学会的那篇文章。

不知过了多久，戚斐低了头去，手里微动却是换了一张宣纸，嘴里喃喃念着纸里的内容。

念完一张宣纸后，他又重复着方才让虞为给自己念书的话。待戚斐再次抬眸看向前方，脸上露出的那认真倾听的神色，看得虞为心中的酸楚始涌不下。

戚斐面前的宣纸换了一张又一张，他哑声念了一首又一首，可始终没有听到阿虞回他的声音。

他抬起枯瘦的脸，满面尽是委屈和凄惶，“阿虞，我都念完了，你为何还未出声。”

“阿虞不念给我听，是，是在恼我丢下你一人在那边吗？”他不安的蜷了蜷手指，嘴里忽然一直重复着‘我把阿虞弄丢了’的话。

他的脸上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重复说话间突然吐了一大口血，鲜血有几滴洒到了他的衣衫上，戚斐连忙惊慌地用手抹了抹。

他用指腹抹着血迹，边自言自语道：“不能弄脏了阿虞的衣衫，不然阿虞该生气了，生气了的话就不会来见我了，阿虞不见我的话我就听不到他念书给我听了......”

虞为再也忍不住，身体直接蹲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手里紧紧攒着戚斐身上的衣衫一角，双眸凝望着如今自己最为熟悉也最陌生的面容，颤着嗓音把戚斐想要听到的文章诗词念了出来。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参商二星，其出没不相见；牛女两宿，惟七夕一相逢......”

戚斐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面容微微怔住，敛着的墨色眸子动了动。

他看向身侧突然出现的他日思夜想着的阿虞，却是忽然喃喃笑了起来：“阿虞，你终于来接我了。”

五年的时间里，阿虞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进过他的梦，他以为阿虞一直在生他的气。

虞为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两人相接的衣衫处，渐渐蕴湿了一片衣角，他强忍着满腔酸楚，哽咽点头道：“阿斐，我回来了，我来接你回家。”

戚斐听得目光里有了神采，眸子里的倒影皆是落着泪的阿虞。

他慌乱着手脚，从怀中拿出一块素净的手帕擦了擦面前人的脸颊，“别哭，阿虞，你来接我，我很开心......”

虞为眼中的泪水似乎怎么也擦不尽，戚斐改而紧紧锢抱着他的身体，用自己的脸跟着贴上了他湿润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