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这样的脾气,肯定是忍不了的。
所以这一次的折枝会,自己的学生必然要打败周青锦的,夺得春时令魁首。
谢长明道:“你送走学生,又新教了一届,他不应该在教即将离校的学生?怎么打得到一块去?”
许先生一愣,露出些许愧色,又是一旁的青姑解释。
学生离校后,许先生休息了两年,才又开始教书,所以,现在周青锦教的是第二年了。
而这次周青锦的学生中又有一个少年天才,据说修为一日千里,才不过十六岁,已是金丹巅峰,离元婴不过一步之遥。
许先生又恢复了理直气壮:“怎么了,我身体不好,歇了两年,又有何不妥?”
谢长明尝试说服他:“你不觉得这样胜之不武?”
许先生挑眉:“何出此言?道友难道不也是十六岁?也未修炼什么邪门功法,走的是正道,修为高深是因为天资卓越。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装成筑基修为。说起来,没有以修为压人,我们已很是谦让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道理上竟都说得通,但连青姑都对他这个长辈不忍直视。
谢长明并不想和许先生成为“我们”。
许先生道:“总之,折枝会的结果不是我想看到的,那么盛流玉的考试成绩也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谢长明面无表情:“行。”
毕竟,他现在不是魔头了。
之后的日子,不过是上课、温书、打工、给盛流玉补课。
其中最麻烦的一样是给盛流玉补课,别的事,要么是独自完成,要么是对着死物,谢长明自有分寸。
盛流玉却不同,是只活蹦乱跳的幼崽,还是不大听话的那种,经常听课听着就走神,想别的事去了。
谢长明叫他,会露出如梦初醒的神态。
语气要是再重些,表情更委屈,像是谢长明欺负了他似的。
盛流玉道:“你好凶。”
谢长明并不辩驳,问他:“没有人对你凶过吗?”
盛流玉抿了抿唇:“没有。”
他是娇养大的幼崽,想必从小一直是仆从如云,被精心照看,想必是没遭受过这些苦楚。
即使是来了书院,遇到许先生,两人之间更像是吵架,不是单方面的欺压。
这只娇贵的幼崽不大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但是谢长明告诉他,如果年末考试不能通过,书院会将名字挂出来示众。
到时候全书院的人都会知道,风华绝代的小长明鸟竟然连考试都不能通过。
在脸面和继续忍受痛苦之间,盛流玉选择要脸。
但摸鱼还是要摸的,抱怨也是要抱怨的:“你凶,课本也无聊,书还要背,怎么都背不完,这样的日子还有到头的时候吗?”
讲得很小声,有点像是撒娇。
谢长明很冷酷无情,依旧不为所动:“人生一直如此痛苦,鸟生也是。你从前不明白,现在经历过了,不就知道了。”
盛流玉伏在桌上,不愿起身,被谢长明拎起来,继续背书。
人生多艰,鸟生多难,不过如此。
盛流玉有点后悔当初提出这个要求了,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同书院的院长说,可以回小重山开坛祭天,算一算他什么时候能到渡劫期,以换取不必年末考试的特权。
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谢长明,这讨厌鬼很严肃,很不近人情,一点也没有对神鸟的尊敬。
悔不当初。
这样又折腾了些许日子,盛流玉装病太久,书院里长老要帮他请大夫来看一看,他不能再装病,只好继续回去上课,而博山照世泥终于运进了书院。
谢长明给盛流玉放了一日假,不必补习,他租了间偏僻的竹舍,在周围布下结界,无人能来打扰。
博山照世泥制成的颜料是白色的,使用时注入灵力,颜料自然会变幻成灵力之主心中所想的颜色。
谢长明对着颜料静默许久。
他不能静心。
即使过了二十年,他依旧能很清楚地记得谢小七每一根羽毛的颜色和形状。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见最后一面时,谢长明知道自己即将赴死,他想要将这只养了十多年的鸟记得再清楚一些,即使魂灵过了岐山,也不能忘记。
跳下深渊时,他想的是,如果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如果那个果子是万恶之源,如果他不跳深渊这个世界就会随机死掉一半生灵,那么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差。
他跳了,死了,谢小七必然不会死。
他没跳,谢小七有二分之一的可能会死,他却没有改变这个可能的办法。
所以结果是不好也不坏。
谢长明走出屋子,远处的山峰高低起伏,像是层层叠叠的绿浪,细看是无数棵高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