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明回来的时候,盛流玉正靠在窗边打盹。
此时是四月末,外头还开着些零星的花,落下的点点花影映在小长明鸟雪白的脸颊上,随着风摇摇晃晃的,他生得好看,瞧着就很合衬。
谢长明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拦腰将盛流玉抱起来。盛流玉没什么顾忌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谢长明力气大,抓得牢,也知道这小东西的坏习惯,不然托不住。
还以为自己是只小鸟,能在窝里打着转地翻身。
谢长明将人放在床上,盖了床薄被,看了好一会,又想这世上除了自己,确实没有旁人照顾得了他。
很自得似的。
盛流玉睡了两个多时辰,才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正看到书桌旁坐着的人。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屋里没有点灯,窗户只开了一道小缝,那位今日诸事繁忙的老师、饲主,将来的道侣,借着最后一点黄昏的光,正一边翻书,一遍替他写笔记。
他含含糊糊地问:“怎么,那把碎剑,有头绪了?”
谢长明搁下笔,偏头笑了笑,没说得很明确:“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说不准的事。”
石犀的事,谢长明也不打算让盛流玉过多参与。倘若证据是真,石犀最后并不只是因怨愤发疯,那么他那么孤注一掷地恨盛流玉,必然是有其中缘由。但无论什么缘由,未发生过的事,都与盛流玉无关。
他这么想着,挑了挑烛芯。
灯火倏地点亮了。
第153章 蛾
几个时辰后,到了午夜,谢长明去影翠湖的时候,许先生已应约而来。
见他身边没有别人,许先生还问:“那小长明鸟呢,他怎么没跟来?”
谢长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晚了,又不需要大张旗鼓。”
这些事,谢长明没打算让盛流玉知道太多。
许先生笑了笑:“也太护着了,不知道的以为才八岁。”
可能是不太理解,盛流玉不是小孩子。但没再多问,毕竟有正事要办。
今日的天气很好,夜晚也一样,月明星稀,四周的重重树影落在水面上,湖泊的颜色翠而澄澈。
谢长明没说想出了什么法子,只是先试试。碎片被保存得很完好,谢长明戴了盛流玉的烟云霞,将碎片分成两部分,灌了冷铁的少,没灌的多,又挑挑拣拣了一会,将一块灌了冷铁的放在没灌的中间。
如此,许多块碎片便垒在湖边的石头上。
谢长明携着这些,又跃入湖中。
片刻后,大约是谢长明将那些都安置好了,影翠湖上骤然一亮,薄雾缓缓散开,从湖水中投了一片绿影上来,浮在半空中,虽不算大,却很清晰,一点一画,皆可看得明明白白。
原来每一块碎片,对应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标了洲、郡、县,以及要去的地点。
石犀千方百计想要留下的证据,便是这个。
许先生惊叹了一番,拿出纸笔,细细描绘起来。他本来就教这门课,四洲的地图不知画了几多遍,现下也不算太难。
谢长明已从湖中走了上来,他看了一会,便能大约记下。即使不能复述,但每去一处,寻来当地地图,也很容易。当然,这是不得已的法子,于此事并不适用。
许先生画了两张地图,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谢长明接过其中一张,听他继续道:“那是去年上的一门课,你没选,但石犀选了。有一次,我叫他们搜集四洲中不寻常的事迹,以作了解。一个学生家中的福地里有一潭池水,一到晚上,便发出荧荧的紫光,非常漂亮。现在想来,和影翠湖很像。那个学生说是池水中有一种特别的游鱼,最令人称奇的是,到了有月亮的晚上,游鱼的光可透过水中的礁石成像,在空中映出万山叠青的样子。不过那鱼去别的池子便不发光,石头敲了块,搬去别的地方也不成像。家里人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请了人瞧过,说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别的邪门歪道,就那么放着了。当时有不少人都说了遇到的奇事,后来的考试,就叫他们把这些写下来,集成册子,每人都有一本。”
那块礁石、那潭池水,究竟有何与众不同,当时许先生不知道,甚至不清楚真假,但如今大约能猜到,夜晚有紫光的福地之池如影翠湖,游鱼如水藻,礁石和那些重铸过的碎片一样。
谢长明道:“对于修仙之人而言,不用灵力的机关,反而最难解,最不易发现。”
许先生又奇道:“你又没选那门课,怎么突然想到?”
谢长明“嗯”了一声:“这样的事,也不单是一处有。”
他从前看过诸多杂书,有关于偏门的法术机关的,也有不知真假的奇闻异志,今日触类旁通,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