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时,他心神动摇,目光难以移开,连语气都放缓:“当然,你不必害怕,谢六已死,他再不能囚禁你。我会对你好的。”
盛流玉没有理会,他偏着脸,眼睛依旧是闭着的,睫毛上有一圈闪着光的弧,问他:“真的?”
强取豪夺和心甘情愿是很不同的,郑合升站起身,凑上盛流玉身前半步,讨好似的:“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重新接骨,续脉,充盈丹田,到时候我们一起成仙。”
盛流玉微微皱眉,似乎不太相信这话:“你是骗我吗?即使是大乘期的长老,这种事也做不到。”
郑合升笑了,言语间有无穷的自信:“他们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是要成仙的,他们只能等死。”
盛流玉的面容依旧冷淡,像是什么也打动不了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他低下头,恍惚间,鬓间的簪子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照亮了郑合升的眼。
郑合升此生都没有如此昏头的时候,仿佛饮醉了酒,但又如此快活,他渴求眼前这个对自己有致命且难言的吸引力的人,就像他几百年来对成仙的渴求。
他恳求道:“你跟我吧,我什么都会给你。”
“对了,”郑合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盛流玉抬起头,唇角勾着一点笑,不太认真地问:“真的吗,我想要什么都可以?那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郑合升以为他答应了,但那些承诺的来处是不可说的,他想挽住盛流玉的手,告诉他不要急,以后都会有,却忽然发现身体是如此沉重,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周围一切天翻地覆,景象全变,这不是那个房间,或许可以说,从他踏入这个房间的第一步起,这就不是他以为的地方。
而眼前这个人,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被谢六囚于房中,连走路都会踉跄的小公子。
郑合升如梦初醒,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仰头,他看到那人立于梧桐枝上,稍稍偏头,鬓间的簪子顺势落下,化成一根轻飘飘的尾羽,上头沾着一点蓝色火光,转瞬即逝,倏忽熄灭。
那人抬起手,尾羽被接住的一刻,又化作一支长箭。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枝头上那人于空中拉弓,灵力近乎凝成实体,弦紧弓满,他终于睁开眼。
这是郑合升第一次看到他睁眼。
那是一双绝无仅有,灿金色的眼瞳。
郑合升内心惊惧,一时竟反应不过来,直到弦松开的一瞬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长明鸟。
盛流玉。
盛流玉歪了歪脑袋,一点余光落在郑合升的身上,声音轻而冷:“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数十里外。
谢长明摘了片叶子,慢慢地擦刀锋上的血,眼前尸横遍野,人已全部断气。
他转过身,对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道:“继续带路。”
本来是不必出刀的,但身边还有几个凡人须得护着。小长明鸟千方百计想让他少造杀孽,这样的情意,他不能不领。
于是,谢长明将血擦干净了,收刀入鞘,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一抬头,天边乌云密布,像是要有大雨倾盆。
今日不宜出门。
谢长明莫名地想,该早点解决这事,回去找盛流玉。
不在他身边,总是不太放心。
第145章 不能成仙
谢长明领着一群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这一处果然和怨鬼林很相似,林子里高树遮天蔽日,虽然还不至于将此地笼罩得不见天日,但无数怨鬼的恨意和不甘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的灵力稀薄到几乎不存在,连法术都很难施展。修仙之人尚且如此,凡人即使不需要灵力,也难以支撑。谢长明便点了盏灯,走在前面,一边驱赶怨鬼,一边继续前进。
待走到接近最深处,谢长明不再需要他们领路,设了个能遮掩行迹的法阵,将那几个人圈在里头。他的好心不多,临走时叮嘱他们:“你们待在这,不要乱走。”
那几个人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连忙答应,只求活命。
谢长明继续往前走,越里面的鬼树生长越盛,密密麻麻,几乎到了难以行进的程度,谢长明举刀劈砍,又走了大半刻钟,才豁然开朗。
这一处的地势极低,土地却寸草不生,泛着一种金属的红褐锈色,且土质异常松软,踏上后脚仿佛在慢慢往下陷,像是土地把人在往里拉。谢长明抬眼看去,地面上沟壑纵横交错,里头有什么在缓慢流淌着,正向四周延展,像是人的肉体上繁复错杂的血管筋脉,并逐渐被掩埋在那些鬼树下的正常泥土中。
而正中间的那个池子与几年前谢长明遇到的那个如出一辙——那个将人的一切吞噬干净,不留丝毫痕迹的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