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许先生走到路旁,倚在树上,身旁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叫青姑,长得与一般小姑娘不大一样,有几分英气。据说是许先生的外甥女,从凡间接到身边的。但传闻中许先生当时全家都被杀害,除了他一个人,连条狗都没留下,也不知道这外甥女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青姑小小年纪却十分老成,将许先生管得束手束脚。
只见她从手上的挎篮里掏出披风,先是将许先生团团裹住,又拿出一壶热水,好说歹说灌了半壶。
许先生喝个热水也能呛到,咳嗽了半天。
青姑皱起眉,发了好大的脾气:“谁让你昨夜非要对花饮酒,今日又咳嗽!”
许先生边咳边道:“人生得意须尽酒。”
青姑忙着给他拍后背,个头矮,又拍不着,只能嗔道:“你这病秧子的模样,哪里得意了?”
许先生对她没有对学生的半分严厉,只是诡辩:“不得意,便更要尽酒了。若是过了岐山,就再也喝不着了。”
青姑瞪圆了眼:“你非要说这些丧气话吗?你要是现在去了岐山,就是早夭,知道吗?”
许先生看着她:“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快到了。要是死了,也算是喜丧。”
青姑看样子很想捶他,忍了一会儿,忍住了,毕竟对方是个病秧子:“像你这样的修士,活不到几百岁就是早夭。”
谢长明站在青竹林里,将外头的一切看得很清楚,也能看得出许先生说的并不是玩笑话,而是很认真的。
有点奇怪。
许先生也是洞虚圆满的修士,即使是先天不足,后天的修为也足以弥补,不至于病到这种程度。
除非,他练的功法确实有问题,或者是深中巫蛊或符咒。
他们等了一会儿,又起了风,周围没有避风的地方,青姑忙着抱怨:“那长明鸟架子怎么这么大?等了这么久还不来。”
当时,谢长明清楚地看到许先生给盛流玉发消息,约好了时间地点,让他要懂尊师重道,过来好好道歉。
但,盛流玉并没有回。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影。
显然,盛流玉是一只幼崽,不大懂尊师重道的道理。
青姑跺脚:“还等什么,他的东西,不要算了!”
许先生也不大想等了。
谢长明站在暗处,听了一耳朵闲话,也没等来盛流玉。
可见确实是没有缘分的。
他打算顺着小路离开。
许先生却忽然叫住了谢长明,笑得像个狐狸:“听闻,你与那小长明鸟很熟?”
谢长明没说话,实际上不熟。
许先生将那根翎羽递给谢长明:“既然如此,你替我还给他吧。”
谢长明接过来,才看清这是根深翠色的羽毛,触感极软极轻,通体碧绿,上面浮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亮得似乎能灼伤人眼。
如此,他便有机会继续创造缘分了。
谢长明没有急着去疏风院,下午不仅有课,还要去灵植园照顾果子。
龙郢真人还未放弃讨好长明鸟的想法,又摘了满满一篮子仙果,要谢长明送过去。
傍晚时分,谢长明带着仙果和翎羽,走上了青临峰顶。
这一次,门前的蔷薇生长得更茂盛,刺也更尖利,谢长明拨开花丛,叩响门环。
半晌没有动静。
谢长明试着推了下门,没推动。
看来这次盛流玉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进门了。
谢长明拾了片梧桐叶,在上头写明来意,施了个法术,梧桐叶便乘着风,飞入了盛流玉的窗户。
片刻后,又有一片梧桐叶飞回,上头写着:“不吃果子。翎羽脏了,不要了。”
谢长明明显感觉到手中的翎羽抖了抖,似乎很害怕。
他思忖着,这个“脏了”的意思是曾落到了地上,还是因为握在自己手上。
于是,谢长明明知故问:“什么脏了?这翎羽我才擦过,干净得很。”
果然,下一片梧桐叶来得极快。
“你不许再动我的羽毛!它还拿过你的珠串,就是脏了!”
看起来很是气急败坏。
谢长明猜测盛流玉可能是察觉到灵力不稳后,才开始透过幻象观察,所以看到了最后不动木消失的瞬间,也察觉到那是他的东西。
但他并不慌张,反而从容地反问:“我与盛公子没有什么交情,难不成这珠串是我要送给你的吗?是你要的。”
从目前来看,他们已经结了仇,之前种种不能一笔勾销。
仇亦是缘。既然结了,不如结得更深些,缘分也更深。
反正幻象是个小傻子,此时又变回了翎羽,不能张嘴反驳,任由谢长明胡说。
盛流玉大怒,梧桐叶都装不下他写的几个字。